第 60 章
地狱中，猩红的岩浆正不断沸腾着。
路西法脱下厚重的披风，将它随意的甩给了背后紧紧跟随的仆从们。
他从人界回来后，第一次觉得，这阴沉的地底空间有多么令人心情舒适。人界太过光亮了，一切事物都透着令他厌恶的鲜艳，相较起来，还是地狱适合他。
也不知道沙利叶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种地方。
他的贴身侍从卢卡走上前来，想要简短地汇报他离开期间领地里发生的一切事宜，但路西法抬手制止了他，说道：“给我安排去往沙利叶城堡的马车。”
其实他本可以就这样直接去往她的领地，而不是要大费周章地先回宫一趟——如果是以前的他，说不定就这么做了。不过，或许是被人界的一些习俗所影响，他居然也开始在意起自己在面对意中人时，衣饰和状态是否足够完美妥当了。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路西法皱了皱眉，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先换上件样式较为华美的衣服。
听见他的吩咐后，卢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我很抱歉，殿下。”他凑到路西法身边，小声地说道：“但……沙利叶大人最近受到了一些官司上的……影响。陛下要求，未经过他的允许，不可让其他不相干的恶魔前去和她接触。”
闻言，路西法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缝，那金色的眼瞳牢牢盯住卢卡：“……怎么回事？”
卢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困难地说：“呃，您不在地狱的期间，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沙利叶大人和玛门大人发生了冲突，她将玛门大人的肉身重创，并且拒不同意打开地下室供王室搜查。”
“搜查……”
路西法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父亲他，还是没能从早年的失败中走出来么？
那把传说中的、刺穿了他父亲肉.体以及灵魂的神之圣剑，原本应该因为他坠落地狱，而被无尽的黑暗与狱火所吞噬才对。哪怕这记忆再深刻，怀疑它还在世上的猜想也太过荒诞。
不过，大抵每位君主心中都有他难以释怀的东西。路西法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的父亲再伟大，也难逃这其中的窠臼。
“你刚刚说，玛门受重创？”路西法皱眉，“怎么个重创法？”
“据说，他被剁成了肉泥。”卢卡小心翼翼地说道。
路西法挑了挑眉。
这看起来不太像是沙利叶的作风。
她惯常是不愿意和其他恶魔直接起冲突的。对于她这样的领主来说，积蓄实力是第一要务，一旦和其他领主产生争端且僵持不下，那么极有可能会被第三方渔翁得利——她特别讨厌这样。
能让这样的她暴起，想来玛门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容忍的事，又或者……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犹达斯最近有什么举动？”
“嗯？”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卢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回答道：“最近他看起来有点消沉……据说王后殿下去到他的城堡中了，说是要安慰他。”
“……安慰？”
路西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由我的母亲？”
莉莉丝什么时候还能去安慰人了？
他现在满心都是和沙利叶尽早见面。不过，鉴于父亲的命令在地狱中是绝对的，他还是决定先去觐见他再说。
在他记忆里，父亲一直对沙利叶的印象不错。虽然他心底里还是对她们家族有所芥蒂，不过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沙利叶是个优秀的恶魔，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为地狱贡献了不少优质的灵魂。
就算，他和老沙利叶公爵因为某些事情发生过争端，那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定要走向敌对的道路……如果他的父亲不打算咄咄逼人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见父亲。”路西法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收拾一下自己……趁这个档口，你给我说说这些天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卢卡低头称是，转过身去帮他准备洗浴的事宜了。
不久后，在雾气缭缭的洗浴室之内，由地狱岩雕刻而成的兽状出水口将滚滚热水输送过来。路西法脱去了所有的衣服，走进那深红色的宽阔浴池当中。
地狱的特色温泉向来都很受贵族们的欢迎。在这一点上，即便是路西法也不能免俗。
他将背靠在温热的池壁之上，用手将覆盖在额头上的银色湿发拨开，默默地听着卢卡的汇报。
卢卡站在一旁，拿着毛巾和浴袍，尽职尽责地将沙利叶有关的所有新闻都一一道来。他知道主人对于这位领主的事有多么上心，所以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将她周边的新闻都说了个干净。
他的主人其实是相当崇尚简洁行事的性格。对于那些半天话说不到重点上的下属，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然而，在有关沙利叶的事情上，他却一直平静地听着，半点不耐的表情都没有。
只不过，在听到犹达斯率领着魔宫的士兵擅闯进莫斯提马的城堡，与沙利叶发生争执之后，他嘴角处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倒不需要我来动手，这个蠢货，自己就能把事情搞砸。”
卢卡：“……”
作为路西法的仆从，他当然是站在自己的主人一边的。不过即便如此，在主人谈到某位王室成员的不是时，他也还是不敢随声附和，所以就只能当作没听见了。
“关于沙利叶大人的审判，您现在有什么主意吗？”他小心地打量着路西法的脸色，“陛下看起来是铁了心……”
“父亲他，年龄已经很大了。”路西法开口道，“虽然我尊重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过于敏感了。”
对此，卢卡不敢吭声，只能低下头去。
“他害怕沙利叶，无非就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地下室里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路西法抬起手臂，任由水珠从他健硕的肢体上滚过，再经由手肘落入池中：“……但就算真的搜查了，又还是没有发现的话，他还是不会停止怀疑的吧。”
不同于对犹达斯，老路西法总是会和他的大儿子商讨有关于统治的种种事宜。在他看来，这位继承人继承了他的血统和权威，必将是帮助他维护权柄的不二选择。
路西法看着水池上飘荡的雾气，金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地闪烁着。
“沙利叶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既像是在问卢卡，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她现在的处境可不算好，想要破局，就一定需要他人的帮助。”
“你说，她会来向我求助么？”
听到他这样说后，卢卡才确定他是在询问自己，思索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应该……会吧？”
“她向来是位……呃，会通过一切手段达成目的的女士。”卢卡说，“只要您能帮助到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来求助您呢？”
他顿了顿，突然眼神发亮道：“对了！这正是您的好机会呀！不如以此作为交换，让她嫁给您，怎么样？”
这种看起来似乎相当卑鄙的手段，在恶魔中却显得相当寻常。在他们看来，优势者借机向弱势者施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卢卡完全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但路西法却皱起眉头，看起来像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殿下……？”
“我不想用这种手段。”路西法冷淡地开口道，“我要她自愿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他才自嘲似的低声道：“瞧我在说什么。”
见卢卡不解地望着他，路西法眯了眯眼，破天荒地提起了个他以往绝不会提起的存在来。
“在人类看来，这是为他们所不齿的行为。既然如此，沙利叶应该也不会喜欢吧。”
“……人类？”
卢卡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词汇，反应过来后，他讪讪地说道：“哦！对，对！您才从人界回来，想必对那里还是有着许多印象……”
“不过，您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人类？”卢卡问，“明明是那样低微的存在。”
路西法没有立刻回答。
他仰起头来，定定地盯着空阔的浴室顶部。
“是啊，以前我也一直很疑惑，沙利叶为什么那么青睐人类。”他像是在赞同卢卡说的话，声音低沉又悠长：“那么脆弱，却又贪婪。即便需要他们的灵魂做燃料，那也不过是如同花卉需要肥料那般，我们为什么要热衷于观察肥料呢？”
“但是，很奇怪。”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明明是那样的渺小，有时候却能爆发出那种力量……”
他的声音渐渐转为低语。卢卡无法完整听清，于是问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路西法却突然没有再谈下去的兴致了，他站起身来，示意卢卡将毛巾递给他：“我们时间不多，等会儿还要去面见父亲，动作再快点。”
“啊？是！”卢卡闻言，立即将手中的毛巾送了过去。虽然他对于路西法未尽的话语相当好奇，但也不敢壮着胆子请求他的主人将这件事说完，因此只能作罢。
路西法低垂着眼睫，心思早已不在他面前的仆从身上。
取而代之的，他想起了那个在他看来相当愚蠢的人类。
那个人类最后失去了一切，但也获得了一切。
在临死之前，他居然……笑得那般幸福。
※※※※※※※※※※※※※※※※※※※※
路西法眼中的沙利叶：好好一个美女，喜欢花就算了，偏偏还喜欢拨弄肥料。
沙利叶：你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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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脱下厚重的披风，将它随意的甩给了背后紧紧跟随的仆从们。
他从人界回来后，第一次觉得，这阴沉的地底空间有多么令人心情舒适。人界太过光亮了，一切事物都透着令他厌恶的鲜艳，相较起来，还是地狱适合他。
也不知道沙利叶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种地方。
他的贴身侍从卢卡走上前来，想要简短地汇报他离开期间领地里发生的一切事宜，但路西法抬手制止了他，说道：“给我安排去往沙利叶城堡的马车。”
其实他本可以就这样直接去往她的领地，而不是要大费周章地先回宫一趟——如果是以前的他，说不定就这么做了。不过，或许是被人界的一些习俗所影响，他居然也开始在意起自己在面对意中人时，衣饰和状态是否足够完美妥当了。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路西法皱了皱眉，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先换上件样式较为华美的衣服。
听见他的吩咐后，卢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我很抱歉，殿下。”他凑到路西法身边，小声地说道：“但……沙利叶大人最近受到了一些官司上的……影响。陛下要求，未经过他的允许，不可让其他不相干的恶魔前去和她接触。”
闻言，路西法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缝，那金色的眼瞳牢牢盯住卢卡：“……怎么回事？”
卢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困难地说：“呃，您不在地狱的期间，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沙利叶大人和玛门大人发生了冲突，她将玛门大人的肉身重创，并且拒不同意打开地下室供王室搜查。”
“搜查……”
路西法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父亲他，还是没能从早年的失败中走出来么？
那把传说中的、刺穿了他父亲肉.体以及灵魂的神之圣剑，原本应该因为他坠落地狱，而被无尽的黑暗与狱火所吞噬才对。哪怕这记忆再深刻，怀疑它还在世上的猜想也太过荒诞。
不过，大抵每位君主心中都有他难以释怀的东西。路西法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的父亲再伟大，也难逃这其中的窠臼。
“你刚刚说，玛门受重创？”路西法皱眉，“怎么个重创法？”
“据说，他被剁成了肉泥。”卢卡小心翼翼地说道。
路西法挑了挑眉。
这看起来不太像是沙利叶的作风。
她惯常是不愿意和其他恶魔直接起冲突的。对于她这样的领主来说，积蓄实力是第一要务，一旦和其他领主产生争端且僵持不下，那么极有可能会被第三方渔翁得利——她特别讨厌这样。
能让这样的她暴起，想来玛门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容忍的事，又或者……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犹达斯最近有什么举动？”
“嗯？”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卢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回答道：“最近他看起来有点消沉……据说王后殿下去到他的城堡中了，说是要安慰他。”
“……安慰？”
路西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由我的母亲？”
莉莉丝什么时候还能去安慰人了？
他现在满心都是和沙利叶尽早见面。不过，鉴于父亲的命令在地狱中是绝对的，他还是决定先去觐见他再说。
在他记忆里，父亲一直对沙利叶的印象不错。虽然他心底里还是对她们家族有所芥蒂，不过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沙利叶是个优秀的恶魔，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为地狱贡献了不少优质的灵魂。
就算，他和老沙利叶公爵因为某些事情发生过争端，那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定要走向敌对的道路……如果他的父亲不打算咄咄逼人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见父亲。”路西法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收拾一下自己……趁这个档口，你给我说说这些天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卢卡低头称是，转过身去帮他准备洗浴的事宜了。
不久后，在雾气缭缭的洗浴室之内，由地狱岩雕刻而成的兽状出水口将滚滚热水输送过来。路西法脱去了所有的衣服，走进那深红色的宽阔浴池当中。
地狱的特色温泉向来都很受贵族们的欢迎。在这一点上，即便是路西法也不能免俗。
他将背靠在温热的池壁之上，用手将覆盖在额头上的银色湿发拨开，默默地听着卢卡的汇报。
卢卡站在一旁，拿着毛巾和浴袍，尽职尽责地将沙利叶有关的所有新闻都一一道来。他知道主人对于这位领主的事有多么上心，所以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将她周边的新闻都说了个干净。
他的主人其实是相当崇尚简洁行事的性格。对于那些半天话说不到重点上的下属，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然而，在有关沙利叶的事情上，他却一直平静地听着，半点不耐的表情都没有。
只不过，在听到犹达斯率领着魔宫的士兵擅闯进莫斯提马的城堡，与沙利叶发生争执之后，他嘴角处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倒不需要我来动手，这个蠢货，自己就能把事情搞砸。”
卢卡：“……”
作为路西法的仆从，他当然是站在自己的主人一边的。不过即便如此，在主人谈到某位王室成员的不是时，他也还是不敢随声附和，所以就只能当作没听见了。
“关于沙利叶大人的审判，您现在有什么主意吗？”他小心地打量着路西法的脸色，“陛下看起来是铁了心……”
“父亲他，年龄已经很大了。”路西法开口道，“虽然我尊重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过于敏感了。”
对此，卢卡不敢吭声，只能低下头去。
“他害怕沙利叶，无非就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地下室里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路西法抬起手臂，任由水珠从他健硕的肢体上滚过，再经由手肘落入池中：“……但就算真的搜查了，又还是没有发现的话，他还是不会停止怀疑的吧。”
不同于对犹达斯，老路西法总是会和他的大儿子商讨有关于统治的种种事宜。在他看来，这位继承人继承了他的血统和权威，必将是帮助他维护权柄的不二选择。
路西法看着水池上飘荡的雾气，金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地闪烁着。
“沙利叶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既像是在问卢卡，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她现在的处境可不算好，想要破局，就一定需要他人的帮助。”
“你说，她会来向我求助么？”
听到他这样说后，卢卡才确定他是在询问自己，思索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应该……会吧？”
“她向来是位……呃，会通过一切手段达成目的的女士。”卢卡说，“只要您能帮助到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来求助您呢？”
他顿了顿，突然眼神发亮道：“对了！这正是您的好机会呀！不如以此作为交换，让她嫁给您，怎么样？”
这种看起来似乎相当卑鄙的手段，在恶魔中却显得相当寻常。在他们看来，优势者借机向弱势者施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卢卡完全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但路西法却皱起眉头，看起来像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殿下……？”
“我不想用这种手段。”路西法冷淡地开口道，“我要她自愿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他才自嘲似的低声道：“瞧我在说什么。”
见卢卡不解地望着他，路西法眯了眯眼，破天荒地提起了个他以往绝不会提起的存在来。
“在人类看来，这是为他们所不齿的行为。既然如此，沙利叶应该也不会喜欢吧。”
“……人类？”
卢卡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词汇，反应过来后，他讪讪地说道：“哦！对，对！您才从人界回来，想必对那里还是有着许多印象……”
“不过，您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人类？”卢卡问，“明明是那样低微的存在。”
路西法没有立刻回答。
他仰起头来，定定地盯着空阔的浴室顶部。
“是啊，以前我也一直很疑惑，沙利叶为什么那么青睐人类。”他像是在赞同卢卡说的话，声音低沉又悠长：“那么脆弱，却又贪婪。即便需要他们的灵魂做燃料，那也不过是如同花卉需要肥料那般，我们为什么要热衷于观察肥料呢？”
“但是，很奇怪。”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明明是那样的渺小，有时候却能爆发出那种力量……”
他的声音渐渐转为低语。卢卡无法完整听清，于是问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路西法却突然没有再谈下去的兴致了，他站起身来，示意卢卡将毛巾递给他：“我们时间不多，等会儿还要去面见父亲，动作再快点。”
“啊？是！”卢卡闻言，立即将手中的毛巾送了过去。虽然他对于路西法未尽的话语相当好奇，但也不敢壮着胆子请求他的主人将这件事说完，因此只能作罢。
路西法低垂着眼睫，心思早已不在他面前的仆从身上。
取而代之的，他想起了那个在他看来相当愚蠢的人类。
那个人类最后失去了一切，但也获得了一切。
在临死之前，他居然……笑得那般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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