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露珠我是白马(04)_白杨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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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露珠我是白马(04)

  ***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这是游击战的战术核心思想,陆明潼把它当做追沈渔的行动纲领。

  反正不敢紧追不放,怕哪天把她逼急了,一拍两散。

  沈渔明显也呈观望态势,一碰见他便如惊弓之鸟,直到几天过去,发现他一切如常,真像没说过那些话一样,这才稍稍放心。

  但明显还是同他疏远了些,刻意注意着两人之间的界限。

  开学便是陆明潼高中的最后一学期。

  为请家长的事,陆明潼找到了沈渔。

  “让我去?”

  他俩正在街边吃夜宵,沈渔一碗鸭血粉丝汤里多加了豆泡,一口咬下去汤汁溢出来,烫着了舌头。

  陆明潼解释说,他一直跟学校说的是寄宿在亲戚家里,父母不在身边,且亲戚很忙。他成绩好,也绝少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一来没什么需要请家长的机会,二来班主任体谅他这家庭状况,能跟他本人对话解决的,就直接解决了。

  “但这回不一样,”陆明潼说,“高考一百天誓师大会,班主任想跟学生家长都聊聊。”

  “跟我能聊得上什么,我自己都才读大三……”

  “学校要求每个学生家长都必须出席。拜托了。”

  他静定地望住她,态度诚恳,叫她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去陆明潼学校那天,沈渔特意穿得成熟些,米白色套裙外一件咖色风衣,换上隐形眼镜,脸上是葛瑶帮忙化的妆,大地色系眼影与浅豆沙色口红,当做初入职场的小白领来看并不违和。

  陆明潼专程下去一楼接她,望见这一身打扮,多端详了两眼。虽然明显与他拉开了年龄感,可这种不着痕迹的精致很是赏心悦目。

  沈渔比自己带家长来见班主任还要紧张,一来担心身份被人揭穿,二来要是老师问及陆明潼的情况,她怕自己答不上来。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班主任一上午要接待完所有家长,每人也就能聊个五分钟,脸都认不清。对于陆明潼这样一贯不需要操心的好学生,班主任也就叮嘱两句最后半年注意加强营养,不要额外施加压力云云。

  中午,沈渔跟着陆明潼去吃食堂。

  同行的还有李宽,但李宽是一个人。

  沈渔:“你家长没来吗?”

  “他俩上班呢,哪儿抽得出时间。”

  “不是强制要求每个学生家长都一定要来?”

  “没……”李宽正要斥这说法扯淡,瞧见陆明潼递来一记警告的眼神,话锋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没说一定要今天!来是肯定要来的,我爸妈上周五已经来跟老师谈过了。”

  “哦。”

  李宽险险替陆明潼忽悠过去,怕她细想,赶紧转移话题,沿路介绍学校里的情况。

  沈渔到是注意到了别的,往食堂去的这一路,碰见不少女生对她好奇打量。

  李宽也察觉到了,笑着对沈渔说道:“刚过去的那个女生是文科实验班的,给陆明潼写过情书,很高调。咱们每回开月考总结大会,年纪前五上台接受表彰,那女生为了跟陆明潼同台,超级刻苦,走路都在背单词。”

  “李宽,”陆明潼斜去一眼,“喝不喝水?”

  “……啊?”

  “话这么多,不嫌口渴?”

  在食堂吃过中饭,沈渔跟着陆明潼回教室。下午两点体育馆办誓师大会,邀请家长最好和学生一起。

  陆明潼劝说她留下,理由是,“来都来了”。

  班上座位都是流动的,为了学生的视力着想,每次月考结束,就轮排轮组地换一次,这回陆明潼的座位靠窗。

  他同桌的座位是空的,陆明潼说应当是回家吃饭去了。他让沈渔坐他的位置,自己坐同桌的。

  陆明潼桌上摆放的东西没什么特殊的,拿书立堆放的一摞书本,桌屉里也都是课本,码放得整整齐齐。随意抽出来一本习题册,都是做过了的,没写完步骤也会写个答题思路。他字连笔多,不怎么工整,不过倒也挺有筋骨。

  沈渔很是汗颜,自己读书时候可没这么刻苦,“学霸”也不是嘴皮子一碰那样轻易,都要背地里下功夫。

  吃完饭血糖浓度升高,沈渔犯困,打了个呵欠。

  “你睡会儿吧。”陆明潼扯下椅子靠背上搭着的校服递给她,让她盖着免得着凉。

  沈渔摇头,指一指自己眼睛,“戴着隐形呢,趴着睡会很难受。”

  “要不靠我肩膀睡。”

  少年挺风轻云淡的语气,神情比语气更坦然。沈渔却立马警惕,扬手推开了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些,“……没事,过了这阵就不困了。”

  闲得没事,沈渔叫陆明潼找一套英语真题给她做着玩。

  结果倒是被真题给玩了。她英语四级的水平,做高三的英语题,有些竟然也拿不准。

  纠结于有道完形填空究竟该选“on”还是“to”的时候,她听见陆明潼在旁边笑了声,转头看,他手臂搭在她身后座椅靠背上,微侧着身,往她卷面上看。

  沈渔自尊心受挫,将试卷一掩,不做了。

  “你不想对一下答案?”

  “不想。”

  陆明潼很不认可的目光,“刚才这道应该是选‘to’……”

  “你平常给李宽讲题还没讲够嘛!”沈渔打断他。

  隔了两条过道而坐的李宽感到冒犯,心想你俩打情骂俏别扫射到我啊,“陆明潼上回生物考得还没我好呢!”

  “就低你一分。”

  “那也是低!”

  下午的誓师大会在学校体育馆举行,陆明潼给沈渔安排好位置,嘱托给了李宽,自己就溜了。

  直到誓师大会开始,他上了台,作为学生代表之一发言。

  他把校服换上了,蓝白配色,说实话衣服的样式挺土,但他盘靓条顺的,且自有一种青春的蓬勃感。

  沈渔在台下看他带头宣誓,那样意气风华的模样,延迟地理解了自己读书时,为什么总有些女生为了个别的天之骄子春心萌动。

  她很有些“学生家长”的傲然和与有荣焉,尤其有家长听说她是陆明潼的姐姐,都凑近了搭讪,问家里是怎么教,能教出这个么优秀又听话的小孩。

  这句话让沈渔略有些吃心,笑一笑说:“全靠他自觉,家里没管。”

  这是实话,但其他家长却当她是在谦虚。

  沈渔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越发不后悔今天自己来了这一趟。

  不该叫他锦衣夜行这样久,应当有人见证他的荣光。

  誓师大会结束,下午和晚上还要继续上课。

  陆明潼只将沈渔送到学校门口,叫她回去注意安全,顺手将今天学校赠送的钢笔插到她的风衣口袋里,感谢她今天来一趟。

  穿白蓝校服的少年似青松高劲,却微微地低下头来就她,脸上自有含蓄的骄矜神色。

  他惯常的面无表情,但此时此刻沈渔知道他是开心的,就没推拒那一支钢笔,只说:“我回去了。”

  这年高考在微微小雨之中落下帷幕。

  李宽脱了缰绳,彻底放飞,把自家那台电脑搬了过来,明目张胆地与陆明潼天天双排玩《英雄联盟》。

  一晃眼到了放成绩的时候,他俩一块儿查分的时候,沈渔也在。

  李宽正常发挥,保底也能读个本省的985。至于陆明潼,分数去国内TOP3稳稳当当。

  沈渔比自己考好了还高兴,终于能用上这个装逼句式了:该去北大还是清华呢?

  陆明潼却将查分界面一关,戴上了耳机继续打游戏,脸上没一点喜悦的神色。

  李宽只好这么揣度:“可能他的目标是高考状元吧,那是还差点儿。”

  李宽填完志愿以后出门浪了一段时间,再来找陆明潼的时候,已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以后。

  沈渔出门去买东西,恰好在巷口碰见他,他特意调出来拍摄的通知书照片给她看,笑说:“陆明潼收到没?我过来瞅瞅清华的录取通知书长啥样。”

  “他好像还没收到吧,我一直没听他提起过。”

  “不应该啊,我们学校那几个报清北的都已经收到了。”

  沈渔跟李宽一块儿到了陆明潼家里,结果那厮正在玩游戏,脸上波澜不惊。

  沈渔问:“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陆明潼瞥来一眼,“收到了。”

  “……”沈渔把他头戴的耳机拽了下来,“倒是拿出来看看呀!”

  陆明潼懒得动,只朝着抽屉扬了下下巴。

  沈渔赶紧拉开抽屉,EMS的文件袋,拿出来里面的东西,一眼望去却是愣住,那封面上写的是“南城大学”。

  “草……”李宽也傻眼了,“这什么情况?你掉档了?”

  陆明潼语气平淡:“没。”

  “那你……”

  沈渔揪住他的T恤衣领,“你过来。”

  他抬头看她一眼,她脸上一触即发的,怒气冲冲的神色。便没违逆,站起身,跟着她出了门,又上了楼。

  自家门一合上,沈渔开门见山:“为什么报南城大学。”

  “不想去首都。”

  “那去别的城市也不行?”

  陆明潼沉默一霎,低下头去,看着她,“我就想留在南城。”

  “为什么!你这么好的成绩……”

  “为了你。”直接且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沈渔愣住,继而咬紧嘴唇,几经控制,还是忍不下,“……你疯了吗!这是你的前途,多少人怎么拼命都拿不到的机会,你呢,你随随便便就这么放弃了!”

  “既然是我自己考的,我为什么不能放弃。”

  “陆明潼!”

  陆明潼始终是神色冷静的,“我上不上清北,没人在意……”

  “我在意!”她单手叉着腰,焦虑地在玄关这方寸里转了两圈,情绪冲到顶,却没个宣泄的途径,“……你说是为了我,有没有想过,我就想你去最好的学校,前途似锦。你要一辈子待在这么个破地方吗?”

  “如果你待在这,我就待在这。”他把她的手抓过来,扳直了五指,往他自己脸上拂,“你想打我就直接动手。但这决定我不会后悔,我清楚自己要什么。”

  “……你十八岁都不到,你清楚什么。”她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是纹丝不动的,那些复杂的情绪最终冲破了泪闸,叫她扬起头来,狠狠地抽了几下鼻子。

  陆明潼就这样抓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两条手臂箍紧了,不让她逃。哪怕她气急败坏地挣扎,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出了带血的牙印子。

  沈渔带着没能挣脱的挫败,嚎啕大哭。

  “……陆明潼,你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逼我去死……”

  少年的心里没有半刻惶惑,他知道,倘若离开了南城去异地求学,他们必然走向渐行渐远的结局。

  人间凡事,都不及她重要。

  陆明潼伸手摘了她已经模糊的眼镜,揣进自己裤子口袋里,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咫尺距离地盯住她湿润的双眼,不容置喙的语气:“我只是想喜欢你。”

  他不信这是死局,掀了棋盘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沈渔从心底里感觉到恐惧。

  为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我们没有任何可能,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你,绝对不会。”她落着泪,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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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沈渔和陆明潼冷战了快有一两个月,直到学期开学,陆明潼去南城大学报名,一切无可更改。

  沈渔不理他,他就去找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精准定位她的行踪。

  在学校路上,他拦住她,也不说话,往她手里塞了东西就走。

  沈渔拿到东西就直接扔了,但次数多也有些颇觉浪费的心疼,葛瑶劝她,“……别扔了吧,再不济我帮你解决呢。”

  再往后,陆明潼又发展出了新套路,直接把东西交给葛瑶,让她转交。

  葛瑶拎着袋子,问沈渔:“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沈渔瞥一眼就调转目光,什么也没说。

  他送来的多半都是零食,卤藕、鸭脖、小蛋糕,有时候是热腾腾的炸鸡排,或者芝士焗番薯,且都留足了分量。

  葛瑶替她将东西分给了舍友,大家很快统一了阵线,联合起来劝导沈渔:“何必呢!陆弟弟多好一个人啊,你就原谅他吧!”

  沈渔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你们都是叛徒!”

  大家咬着软糯香甜的番薯,特别敷衍地点头:“是是是。”

  那年南城是个寒冬,沈渔跟葛瑶一起泡图书馆做了一晚上的文献综述,快到宿舍熄灯时间才离开。

  结果一出图书馆大门,沈渔就在路对面看见了陆明潼。

  他嘴里咬着一支烟,靠着路灯,望见她时,意外地没主动朝她走去,手里也是空的,什么也没拿着。

  这倒让沈渔在意起来。

  对葛瑶说:“……你先回宿舍吧。”

  沈渔朝他走过去,隔了两三步站定。

  他微微地偏了一下头,看她一眼,才缓缓地站直身体,烟拿在手里,一团青雾,竟让人觉得那是带着寒意的。

  他别开了目光,开口时呼吸变成了大团的白汽:“我外公做手术,我回趟江城。天气冷了,你注意保暖。”

  沈渔知道他与许萼华娘家的关系有多淡薄,所以瞧见他冷涩的眼神,愣了一下。

  他含着烟,两手都揣进黑色棉服的口袋里,略低下眼,“走了。”

  “哎。”沈渔看他身影顿了顿,艰难地说了句:“……你注意安全。”

  陆明潼一去,过了一周才回来。

  她是在清水街碰见他的,他提一只行李袋,眼见得憔悴许多,眉目间是蹉跎的霜雪色,让她一下心软,没法继续同他生气。

  她挺唾弃自己。

  沈渔叫他到家里来吃晚饭。

  做不来什么菜,就下了一锅水饺。

  陆明潼狼吞虎咽地吃过,再问她要一杯热水,说胃疼得难受。

  她要下去给他买药,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平静的目光,亦有些许哀求,“陪我一会儿。”

  他要点支烟,沈渔没阻止。

  他抽了两口却又将它灭了,一下站起了身,说要走了。

  沈渔喊住他,“你到底要干嘛?”

  陆明潼停下脚步,后退一步,靠着了墙根,他说:“你过来。”

  沈渔站着不肯动。

  他只是望着她,寒凉的目光,直到她捱不住,主动走过去。

  犹豫了一下,伸手,双臂自他身体两侧环上去,贴在肩胛骨上,抱住他。

  陆明潼愣住了,片刻,手抬起又落下去,到底没去回抱她,只在她的拥抱里,放任自己颓然地耷拉下肩膀。

  他同她讲,小时候有几年是在外公家度过的。

  只是许萼华和娘家的关系一团乱麻,她受不了家里的压抑氛围,受不了冷眼和背地里的议论,便执意将他带出来,各地辗转。

  外公也是个强势的人,许萼华未婚先孕本就叫他丢尽颜面,因此也不挽留,对陆明潼几个舅舅放话说:等她在外头吃尽苦头,她就会晓得回来求我了。

  许萼华真没回去求他,拉扯着六七岁大的陆明潼,在外奔波了好多年。

  父母子女之间,自有斩不断的血缘牵绊。

  后来,许萼华借陆明潼外公生日之机回去了一趟,与他达成了实质上的和解,也因此,外公才将多年前在清水街置办的一套房子赠与许萼华,叫她到底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孩子读书是最紧要的。

  但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这下许萼华是彻底自觉于陆家了。

  那年舅舅来过以后,逢年过节的,陆明潼会给外公去个电话。

  外公接到电话总是高兴的,只是他脾气倔强,陆明潼回绝了他,他断不可能再主动邀请他回去江城。

  这一回,陆明潼久违地再次踏足江城,却是因为外公确诊肺癌,准备手术。

  好在手术是成功的,但后续恢复如何,会否转移或是复发,一切都不好说。

  沈渔犹豫了好久才问:“……你妈回去了吗?”

  “嗯。”

  那自然算不上多愉快的见面场景,两位舅舅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她硬撑着一句不回应,直到看见外公的脸才落下泪来。

  却也不敢放声,只是捂面饮泣。

  外公看着她,幽幽地叹口气,“你怎么把自己活到了这步田地。”

  沈渔心底还有清晰的恨意,却不影响她从陆明潼的讲述里体会比恨更复杂的况味。

  陆明潼同样的心情复杂,自见到许萼华起。

  他发觉人伦关系是一张网,他其实挣脱不掉的。

  如果说,有哪个时刻,他真的想过放弃,应该就是栖息于外公膝下,术后照料的这一周吧。

  如许萼华这样,一辈子名声跌破的人,面对至亲都得匍匐。

  换做沈渔呢?

  他的喜欢是任性的,非拉着她众叛亲离不可吧。

  有一瞬,他不想叫沈渔走上这条路。

  他无所谓,可他不舍得沈渔。

  可等再见到了她,回到这日复一日向着没落而去的清水街,他又从那样的心软里决绝起来。

  尤其,她主动地拥抱他。

  或许不是爱情,但他们之间的关联已然无法斩断了。

  好或者坏,都得到最后揭晓不可。

  终归是惨烈的,他宁愿任性一点。

  因为不想余生活成一把灰烬。

  沈渔也洞明了这一点。

  她相信,有一万个契机,让她没法跟他一刀两断。

  只把界限划在那儿,随他怎么闹腾,她不松口的就是不松口。

  沈渔毕业以后去了唐舜尧那儿做婚礼策划。

  她和陆明潼很长一段时间相对稳定的关系,在陆明潼大二结束的那一年,再度陷入僵局。

  起因还是她的恋情。

  那人跟她在同一个写字楼,几回在同一家餐厅吃饭,电梯里也常常碰见,就这么认识了。

  沈渔吸取此前的教训,特意与他接触了很久,才准备有下一步的进展。

  那一阵陆明潼在和同学一起忙一个计算机编程大赛的事,好长一段时间泡在了学校机房。比赛结束,他们拿了银奖。

  逢上李宽也从崇城回来了,他联系陆明潼,说好久不见沈渔姐姐了,要不喊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陆明潼准备等沈渔下班之后说这件事,结果那晚她迟迟未归,电话打了几遭都无人接听。

  他有些担心,想去他们工作室看看,没想到下楼时,就跟她迎面撞上。

  她手里还抱着半桶未吃完的爆米花,脸上挂着灿烂笑意,而她身边跟着一个男的。

  沈渔顷刻变了神色,转头对那男的勉强笑了笑说:“就送到这儿吧。”

  男的打量了陆明潼一眼,“这是……”

  “我弟弟。”她话音刚落,手臂便被陆明潼一把攥住,往楼上牵。

  沈渔几步走得跌跌撞撞,他开了门,她猛将自己的手腕挣开,气恼道:“干什么啊!”

  陆明潼不说话,只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提过来,拉开拉链,倒提着一倾,那里面掉出好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沈渔认出来,都是她听说他要去外地参加比赛,叫他带的纪念品。那时他只说要看情况,不一定有空去买。

  结果一件没落。

  沈渔怔然,说不出话来。

  陆明潼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我以为你遇上什么事,这么晚不回来,电话也不接。电影好看吗?”

  “……陆明潼,你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我原本,就打算等你回来,跟你说说这件事。”

  陆明潼冷笑一声,俯身去拾给她带的东西,往包里一塞,便往外走,说反正她是用不着了,干脆扔了算。

  沈渔一把抓住了背包,气急地说:“你别闹了!”

  他彻底的出离愤怒,猛将背包一拽,那尼龙料子的一角,自她手指脱钩。他扬手往地上一扔,紧跟着,又伸手将她眼镜摘了下来,信手丢去了茶几上。

  沈渔急慌慌眯眼要去找眼镜的时候,他伸手,将她腰一捞,带入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探向她面颊,大拇指狠擦掉她为和那男人看电影而抹上的口红。

  她吃痛“嘶”了一声,一句脏话还没出口,陆明潼已低下头来,直接吻住她。

  沈渔这回没留情,没有犹豫的一巴掌甩在他的侧脸,近下颔骨的地方。

  他抬头,愤怒到极点的那种冷静目光,直直地盯住她片刻,没所谓地笑了声。

  松了手,一把将她推开,紧跟着打开门,直接下楼去了。

  那天陆明潼一晚上没回来。

  第二天李宽打来电话,说他跟陆明潼在酒店呢,昨晚两人喝了一宿的酒,他也听了一肚子的牢骚话。

  “……他酒醒了吗?”

  “还没。”李宽笑说,“沈渔姐,倒是给老陆一条活路呢?他喝醉跟我说,院里有个交换项目,老师准备推荐他去,他都没答应,就想留在你身边。

  陆明潼醒来的时候,发现窗边站了个人。

  不知道是几点钟,半开的窗帘外,天色昏朦。

  沈渔穿得很简单,T恤牛仔,好像是随便抓了一身就出门。

  她仿佛是哭过,镜框后的眼睛红红的。

  陆明潼头痛欲裂地爬起来,瞥她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准备去浴室先洗个澡。

  沈渔在他身后声音沙哑地说:“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找不到的地方吧?”

  他一下顿住,转身,“你什么意思?”

  “李宽告诉我,你打算放弃出国交流的名额。两年前,你为了我放弃去更好的学校,现在又重蹈覆辙。我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担不起耽误你前途的责任。如果,你执意这样,那我只好走了。”

  “威胁我?”

  “你试试就知道了。”

  沈渔两手在身后撑住了窗沿,她低下头,看着鞋尖,再顺着去看那地毯上的花纹。

  到底没能忍住,眼泪还是往下落:“我怕你,怕你这么狭隘又任性的喜欢。我是个胆小鬼,没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陆明潼,求你,别再逼我了。”

  她说出的字句,仿佛被脚下的厚地毯吸走了声响。

  最后,他只看见她嘴唇在动,耳中、脑海,都是一片绝对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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