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流霞醉(下)_庶女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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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流霞醉(下)

  觉他言下似有其他意思,初炜不禁皱眉,过得一刻,才状若无意的道:“仿佛行九!”

  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岳尧脱口而出道:“有时这世上之事,还真是巧的让人不能置信!”

  他那边心生感慨,倒让初炜愈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没好气道:“有话说话便是了,没得卖什么关子!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岳尧所以忽发感慨,不过是心有所感,本也没想着卖关子,听了这话后,倒也懒得与初炜多加辩论,便将秦家有意将秦晚嫁去宁亲王府为妾一事说了出来。他不说,初炜倒也还罢了,这一听之下,却是不由得锐眉一轩:“这才几年不见,他倒愈发出息了呀?”

  哈哈一笑,岳尧调侃道:“可不是!这几年少了初爷您给他舒松筋骨,他又怎能不出息!”

  只听这几句话,便可肯定,当日宁亲王百里肃必然在初炜手下吃过大亏。

  被他这么一说,初炜倒忍不住的大笑出声。及至笑够了,他才不无遗憾的注目看向自己已然残缺左臂,喟叹的道:“当年种种,如在眼前,只是眨眼工夫,我们竟也这般年纪了!”

  岳尧亦为之默然,神色一时怔忡恍惚。当时年少,意气风发,纵论天下英雄,笑看万里山河。疆场上,横刀立马,视敌如草芥;夜月下,寒光照盔,身虽冷而心如火……

  往日种种,依稀眼前。只是如今的自己,却再不是从前的轻狂少年了。

  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岳尧一抬手。将那坛“流霞醉”提了过来,放在石桌正中。初炜才刚一时失言,心下何尝不是万种滋味,这会儿见他取了酒来,少不得转了话题笑道:“我开的原就是酒铺,你可好,来喝酒竟带一坛酒来。看着倒像是来砸我场子的?”

  斜眼乜他,岳尧嗤笑道:“就你酿的这酒,也值我来砸场子?”言下不屑至极。

  初炜闻言大怒。待要辩驳几句时,又觉太过牵强,半晌也只得哼哼了两声,自动忽略了岳尧这话里明显的讥嘲之意。他非是骄狂自大之人。又从来好酒。各地美酒,也都饮过不少,自然不会以为自己所酿之酒可以凌压天下名酒。

  撇一撇嘴后,初炜还是问道:“这酒唤做什么名字?”以岳尧的性子,绝不可能随便提了一坛酒来找他。因此初炜这话,问的极是认真。好酒之人,惜酒如命,天下佳酿。在他心中,绝不单单只是一件俗物。酒,于他们而言,也有生命。

  岳尧笑笑:“沅真说,它叫‘流霞醉’!”简单的一句话,却已点名了酒名与来历。

  “‘流霞醉’?”初炜忽然皱眉叫道:“这酒,可是来自南越?”

  这话一出,吃惊之人顿时变成了岳尧:“你怎会知道?”沅真这酒,究竟是否来自南越,他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他相信,这酒的方子该是出自广逸王之手无疑。

  然而他的这一句话,却无疑已经告诉了初炜答案。顾不得再与岳尧多说什么,初炜一跃而起,小心翼翼的抱过那坛酒,仔细的揭了坛口泥封,搁在一边。岳尧从沅真手中要来这一坛酒,却还真没认真看过,这会儿见初炜如此模样,好笑之余,这才懒懒的抬眸扫了一眼被初炜揭开正搁在他鼻子底下的那块泥封。泥封上头,赫然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广。

  眼见得这一个字,岳尧顿然恍悟,沅真令人取来给他的这酒,竟是当年广逸王亲酿的。

  那边初炜已打开了酒坛子,这个时候,岳尧在他眼中,几乎可算得是不存在了,这一刻,他的眼里、心中只剩下了面前的这一坛酒。低了头,深吸了一口坛内盈溢而出的浓郁酒香,初炜赞叹的道:“方期饮甘露,更欲吸流霞!广逸王此酒,实可称得绝世二字了!”

  口中说着,他却已长身而起,却还舍不得放下手中酒坛,居然就这么抱着酒坛子转身进了屋。见他如此模样,岳尧除却摇头苦笑之外,也实在没什么可说了。

  初炜再从屋内出来时,腋下夹着酒坛子,手中却还拿了两只因灰尘密布而显得脏兮兮的杯子。无奈一笑,岳尧站起身来,迎上去便要去接那酒坛子。初炜横眉瞪他一眼,身子稍稍一让,却将那两只杯子递了过去:“替我打水上来洗洗!洗干净些!”

  岳尧无语,半晌才无奈的伸手接了杯子,一面走到院子中央的那口水井边上,一面语带抱怨的道:“快些买个丫鬟来替你收拾收拾吧!你看看,你看看!”说着举一举手中酒杯。

  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给他,初炜干脆就不理他,一个掉头,竟又走了。岳尧拿他没法,打了井水上来,洗净了手中的两只酒杯。这是两只晶莹剔透得全无瑕疵的水晶杯,也不知初炜究竟有多久不曾动用过它们了,竟至让它们脏成这个模样。

  岳尧想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这当儿,那边初炜却已悠悠的走了来。腋下依旧夹着那只宝贝的酒坛子,手中却出人意料的捧了一只青花大海碗,瓷碗里头雾气氤氲,满满当当的装着一块通透明净的冰块。岳尧是真没料到他去了这半日,就为了去拿冰块。才要说什么时,初炜已笑道:“亏得我去年一时兴起,在这院子下头建了个冰库,不然还真没处寻摸这个去!”

  无语的看着他,岳尧叹气道:“不过是一坛酒而已,哪里就值得这一番折腾了!”

  锐眉为之一扬,初炜面上神情已清清楚楚的写上了“扫兴”二字。岳尧甚至不怀疑,今儿在这院子里的。若不是自己,只怕初炜早抄起一边的扫把,将他扫地出门了。然而初炜终于没有如此。在石桌跟前站得定了,将手中装着冰块的那只青花海碗搁在桌上,又小心的放了酒坛,这才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目光看了一眼岳尧洗的那两只水晶杯。

  “算了!”他喃喃的咕哝了一句,手上却仍然没有算了,而是拿起那水晶杯,用力的甩了甩。放下水晶杯后,初炜伸手,自腰间拔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来。随意的在衣袖上擦拭几下后。初炜举刀,寒光骤闪之下,那海碗内盛着的冰块瞬间已变成了指甲大小的碎冰。

  将自己面前的只水晶杯埋入碎冰之中,初炜瞄向岳尧:“你本不讲究这些。就不必了吧!”

  岳尧本来是真不讲究这些的。然而见他如此,却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杯子硬是塞进了海碗内。海碗极大,水晶杯却堪可盈握,放入两只其实绰绰有余、全不拥挤,然而岳尧有心为难,更有意无意的将初炜的只杯子往碗壁处挤去。

  初炜见状。忙伸手扶稳了自己的杯子:“年纪已是一把了,怎么脾气却还小孩子似的!”

  嘲笑的看他一眼。岳尧道:“小孩子似的也总比有些人疯魔了的好些!”言下却是直指初炜好酒已近乎疯魔。

  二人相互嘲谑了一回后,初炜才忽然正色道:“你不说我倒几乎忘记了,我们这位王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还有你的那个未婚妻,她手中怎会留存有昔年广逸王府中美酒?”

  这些事儿,早前百里肇早有交待,示意岳尧将此事详细告知给初炜。微微一叹之后,岳尧道:“这事儿,便是到了如今,我想起来,也还觉得有些太不可思议!”他也并不卖什么关子,便将他所知道的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了这一番话后,初炜的第一反应竟是:“那几张酒方里头,也不知可有流霞醉没有?”言下满是期待,双眸之中,更是异彩涟涟。

  岳尧辛辛苦苦说了这半日,换来的竟是他这一句话,不免瞠目结舌,好半日才叹气的一抬手,却指着初炜的鼻子道:“你果然是魔怔了!”

  初炜听得哈哈大笑,下一刻,却忽然正色问道:“照你这么说来,当年之事,南越也有人插手了?”他平日嬉笑怒骂,一旦正颜肃色起来,却自有一份凌厉气势,让人望之生畏。

  岳尧颔首:“王爷受伤,是在四年多前,随后不久,广逸王暴病而亡,所以我想着,此事该与广逸王无干!”初炜的性子,他自是知道,因此甫一开口,便先忙着为远黛二人脱罪。

  淡淡点头,初炜冷淡道:“这一点,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你只说说,这事究竟是谁做的便是了!”初雨之亡,正因此事,先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一旦知道,又岂肯罢休。

  岳尧干脆道:“这事我已令人仔细查访了,只是一时半会,却还难见成效!不过据我看来,谋划此事者,在如今的南越必然手握大权!”当今天下,南北分治,虽看似宁静无争,然有分立,便自有比较。有比较,便更少不了暗地里的角逐较量。

  一旦一方势强,另一方,即便不弱,也会凭空显得矮了几分、弱了一筹。因此上,能让百里肇受创隐退,使得大周原本如日中天一般的军势因之大损,令大周原本已毫无悬念的皇位之争重又变得扑朔迷离,这份谋划,不可谓不深,而这份功劳,更不会小。

  微微颔首,初炜忽而语气平静的吐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昭平帝石传钰如何?”

  “石传钰?”岳尧有些不置信的重复着:“你是说,这一切,竟是他一手策划?”

  抬手点一点深埋于海碗内的两只水晶杯,初炜笑了一笑,道:“当日你我二人前往郢都,你在明,我在暗。有一件事,我一直心中怀疑,因不敢肯定的缘故,却并没对你们说起!”

  深思的看他一眼,岳尧直截了当的吐出一个字:“说!”

  “我……可能见过石传钰……”初炜徐徐的说道,幽邃的目光落在装有“流霞醉”的酒坛之上,却是愈发的清冷邃远:“那一日,我独自在郢都第一楼‘飘然楼’饮酒……”

  那时候,他的左臂还在。

  他好酒的毛病,并不是断臂之后才有的。虽然因为这个毛病,百里肇曾不止一次的教训他。但因他总也无法改掉,教训过几次后,百里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初炜自己也很明白,百里肇之所以不再多说,乃是不愿他以为他这是在命令他,但改不了就是改不了,否则又怎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说。因为好酒,不管到了何处,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总是酒馆。

  即便是身在南越,他也还是忍不住想去酒楼坐坐,尝一尝当地的名酒。

  所以那一次,他遇到了那个人。那人与他年纪相仿,生得也极清俊。飘然楼,乃是南越郢都第一楼,这座酒楼,从来都是高朋满座,那一天,也并不例外。然而初炜迈步走上飘然楼三楼的第一刻、第一眼,便看到了身处一片热闹喧哗中的他。

  喧嚣之中,他独自静坐,自斟自饮,满身寂寥,满怀落寞,却不容人忽视。

  他忍不住走了上前,问他:“可愿同饮?”

  他抬眼看他,眸色清澈宁静,好半日,才点了点头。

  世上能让两个男人一见如故的东西,并不太多,也不算少,而这不太多的东西里头,却必然有一样是酒。几杯酒下肚之后,二人便攀谈起来。许是各有顾忌的缘故,从头到尾,二人也没相互问起姓名、家世等问题,他们只是在论酒论天下名酒,评好酒之人。

  二人谈的很是投机,而“流霞醉”这个名字,初炜也正是从他口中得知的。那人不但仔细评说了“流霞醉”此酒,甚至还对酿成此酒的广逸王多有评述。

  只从他的言语之中,初炜能够很明白的感受到对方对于广逸王的感情那是一种混杂了种种情绪的感情,有孺慕,有憎恨,有失落,有惘然,甚至……还有丝丝的怨毒……

  那种感情,直到如今,初炜也仍是没法说得清楚,他只是知道,此人与广逸王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广逸王既是南越王爷,那此人的身份,自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甚至可以确定,这个人,必是南越宗室一员,而且地位绝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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