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秋后处斩_阿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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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秋后处斩

  “吃饭啦!”

  狱卒用铁棍敲着铁栏杆,一间间牢房敲过去,突兀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狱里响起,

  阿媛抬起头,一碗味道怪异的饭从缝隙中塞了进来,她起身端过来一看,白饭上面盖着青菜,饭和菜都已经馊掉了。

  放下碗,她坐回稻草上。

  “你不吃?”对面的人问她。

  阿媛摇摇头:“这种东西吃了会生病的。”

  “病了好还是死了好?”那人又反问。

  阿媛瞥了一眼饭菜,仍旧不肯去动。虽然她有过差点儿被饿死的经历,但就算是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吃过这样馊掉的饭菜,实在是太糟践人了。

  “你不吃给我吃。”那人伸手,手臂上一片黑,长着一些暗疮之类的东西。

  阿媛抬眸看她:“这是我的午饭。”

  “你不是说不吃?”那人不耐烦的说道,见阿媛没有动,她催促道,“赶紧的,免得糟蹋东西!”

  阿媛默默叹了一口气,起身握着碗的沿口,滑了到了对面。

  那人笑了起来,伸手端过碗:“这就对了吗,临死之前做件好事下辈子好投胎啊!”

  阿媛眼皮一跳,回去的动作有些吃迟钝。

  那人快速地扒了几口饭,似乎并不觉得饭馊,一边吃饭还一边盘着腿跟阿媛聊天:“丫头,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杀人。”阿媛抱着膝盖,埋头。

  “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本事啊!”那人笑嘻嘻地说道。

  见阿媛没有应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不过这年头也说不准,看我吧,这么个和善的人还不是忍不住剁了我那死鬼丈夫,杀个把人算得了啥啊!”

  “你也杀了人?”阿媛抬头。

  “是啊,这是死牢,你不知道?”那人一边扒饭一边说着。

  “那……你在这里待了多久?”阿媛问。

  “六七个月?”那人想了想,然后起身挪开墙边的稻草,露出一串用石头划出的白色的印子,她戳着手指头数了数,道,“哦,是有八个多月了……”

  “这么久?”

  “也快了,秋后处斩,算算日子也就两个月后的事儿了。”那人轻松的说道。

  “你不怕死?”

  那人搁下筷子,盯着阿媛问她:“那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能过几天?”

  阿媛沉默不语。

  “看你这样子,不到半个月铁定疯。”她用筷子把饭粒中掺杂的石子儿夹了出来甩在一边,“上次也是个年轻姑娘,判了流放,还没等启程就一头磕死在墙上了,我想想啊……好像就是在你这间,你看看左边的墙角是不是有快血渍?”

  阿媛侧头,果然,在左边的墙角上有块黑乎乎的地方,似乎是血渍干了之后的模样。

  “你也别怕,住在这片儿的都得死,也图不上什么吉不吉利了!”

  阿媛抱紧了胳膊,似乎觉得四面漏风,突然冷了起来。

  “对了,你杀的是谁啊?”那人随口问道。

  阿媛被她吓得不轻,心里正不痛快,也想吓吓她,边实话实说了:“城西大营里的大将军。”

  “噗——”果然,那人一口饭喷了出来。

  阿媛心里舒畅了许多,就许她膈应人,难不成自己就不会了?

  “你你你……你胆子够大啊!”

  “彼此彼此。”

  那人敬畏地瞧了她一眼,讷讷地道:“这里还剩半碗饭,不如你垫垫肚子?”

  阿媛撩开额前的碎发,露出干净白皙的脸蛋儿:“谢谢,我不饿。”

  ……

  “陆将军,杀害大将军的凶手落网了!”

  城西大营里,陆斐正在校场练兵,突然一名士兵匆忙赶来报告道。

  校场里练拳脚的士兵都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竖着耳朵听。

  陆斐扫了一眼这名士兵,眼神里冷意十足。

  ”将、将军……”

  “里面说。”陆斐随意地将□□插/入架子上,长腿一迈,朝帐篷里面走去。

  通报的士兵不敢再多话,埋头跟了上去。

  “说说具体过程。”陆斐扯下毛巾擦了擦手,坐在桌案面前。

  “杀害大将军的凶手的确是厨房消失的那名洗碗工,厨房的邹婶可以作证,事发当天金大人曾召见过她,将她带到了大将军面前。这一点,金大人也可以作证。”士兵道。

  “杀人动机是什么?”

  士兵低头,有些难以启齿:“回将军,大将军是在床铺上被簪子刺中了大动脉,故而……”

  陆斐抬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现在这名凶手被关押在大牢,她已认罪画押,静候将军处置。”士兵道。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士兵前脚一走,后脚卫洪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因果报应,我就说了他有一天会死在床事上,果真如此。”卫洪冷笑道。

  陆斐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深思。

  “接下来怎么办?王爷命你总理此事,你是否要去地牢里提审犯人?”卫洪问道。

  “还问什么?她自己也已经招认了。”陆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那你就判她秋后处斩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

  卫洪却有些同情这名女子,忍不住为她分辨几句:“她也是情急之下做错了事,再说,这件事的根儿还是在大将军自己身上,他不去招惹是非人家怎么会对她痛下杀手?”

  “你这是在为她辩白?”陆斐好笑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一情急,前方的战事都受到了影响。本来陈王那边已经退避三舍了,现在听闻咱们内部有变,好不容易被拔了牙齿的老虎又开始跳了起来。”

  “那也不能怪她啊……说来她也挺可怜的,听说还是个未成亲的大姑娘,连个后也没有。”卫洪叹道,“要是就这样死了,以后连给她供碗饭上柱香的人都没有啊。”

  “你什么时候这样啰啰嗦嗦了?”陆斐不耐烦地说道。

  “我确实认为她冤枉。”卫洪坦荡的说道,“人家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因为大将军的招惹就杀了人,这不是天降横祸?”

  “这话,你若是敢在王爷面前说我倒是会敬佩你。”陆斐冷冷一笑,“跟我说无用。”

  卫洪胸口一闷,被堵在了原地。

  罢了罢了,都是那姑娘的命不好,要是为了她来惹怒陆子明实在是不划算。

  扬州府的府衙大大堂内,府尹升座,师爷立在一边宣读判决书。

  “……赵氏女子,以下犯上,杀害朝廷官员,其心可诛,念其主动投案自首,关押期间认罪态度良好,特赦其罪不累及家人,赵氏本人秋后处斩!”

  判决书一宣读完,师爷便拿出了印泥给阿媛签字画押。

  “赵氏,画押吧。”

  阿媛跪在大堂中间,脊背挺得笔直,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撂下笔按下手印。

  “将赵氏带下去。”师爷收了判决书,抬了抬下巴。

  两侧的捕快将阿媛带起身,一左一右地护着往地牢走。

  正座上的府尹抚了抚下巴,满意的点头:“这赵氏倒是爽快,少费了本府不少功夫啊。”

  师爷上前,笑着道:“那是,她自知难逃一死,何必折腾。”

  “看她也可怜,毕竟是将死之人了,最后的日子好好照顾照顾她吧。”府尹自觉仁厚的说道。

  “大人仁慈,赵氏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感念大人的恩情的!”师爷颔首低腰地拍着马屁。

  “退堂!”

  阿媛被送回监牢,牢头给她解开了脚链,说:“府尹大人特地吩咐要好好照看你一程,你安心待着,时候一到,刽子手的刀磨快点儿一刀就得!”

  阿媛仍旧沉默,感激的话说不出来,悔恨的话更无法启齿。

  “不识好歹。”牢头摆了摆头,起身锁上铁门离开。

  他一走,对面的人就爬了起来,扒着栏杆问:“死刑?”

  “嗯。”

  “那巧了,说不定咱们能一天上路呢。”

  阿媛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动了动身子,背对着她坐着。

  “哎,你不想说说话吗?哭几声也成啊,别憋着,憋着容易坏事儿。”

  阿媛双手堵住耳朵,埋头将脸捂在膝盖上。

  那人叹了一口气,终于识趣地不再烦她。

  “郑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阿媛姐到底去哪儿了!”这一天,虎子又将郑总镖头堵在了胡同口。

  “我不是告诉你她自有打算,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啊。”郑总镖头无奈道。

  “没见着她我实在不放心。”虎子皱眉,“这几天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别自己吓唬自己,有什么事儿啊!听话,赶紧回去,你家里的人现在都靠着你呢。”郑总镖头心里也苦,却还要劝着虎子,这也算是履行了他最后答应阿媛的承诺。

  虎子见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只得愁眉紧锁地离开。

  “这小子也是个好的啊……”郑总镖头看他落寞离开的背影,长长的感叹。可如今做到这一步,先是看着阿媛进监牢,又帮着她诓虎子,怎么倒觉得他才最像里外不是人的那个?

  ……

  监牢里的日子让人分不清时间的长短,每日糊里糊涂的就这样过了。

  天气渐渐转凉,霜降后的第十日已定为死囚们被处斩的日子。时间逐渐靠近,死牢里的气氛愈加低沉,牢里每日都有发了疯的人大喊大叫,结局要么是被狱卒们惨殴一顿,要么是自己拿脑袋往墙上撞个大窟窿,下场便是横着出去。

  “怕死吗?”阿媛对面的女人问她。

  “怕。”可她的内心早已平静了下来,兴许是还没有把脑袋伸到刀子下,所以始终对死亡的恐惧有限。

  “我这辈子值了,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对面的人盘着腿笑嘻嘻地说道。

  阿媛早已习惯了她每日与自己闲聊几句,见她兴致又来了,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手刃奸夫□□的举动是如何痛快。

  “我这辈子,绫罗绸缎穿过,大酒大肉吃过,什么世面都不在话下,值了!”她一拍大腿,亢奋的说道。

  阿媛抬眸看她,也许是日子近了,连一贯平静的人也开始激动了起来。

  “只不过,你倒是可惜了……”她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惋惜,“男人都没睡过,你说你投胎成女人有啥用?”

  阿媛:“……”

  “要是在外面,姐一定给你介绍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该享受的咱们也得先享受了,不然不是白做了一场女人?”她嘴皮子极为利索,双手一伸,撩开自己面前的头发,“你看我,年轻时候也是顶漂亮的,虽然嫁错了郎,但起码也嫁了一回……”

  阿媛抱膝仰头,不作声。

  “你看你,估计都没和男人亲过嘴……”对面的人口若悬河,将起男女之事来似乎很有心得,竖起腿搭上胳膊,“姐跟你说啊,我这个人眼光奇准,不然也发现不了我男人在外面偷人……”

  “亲过。”

  女人说得唾沫横飞,冷不丁地被她打断,自己还有点儿愣神:“啥?你说啥?”

  阿媛抬头看着头顶上黑乎乎的天花板,双臂环膝,眼神深幽。从对面的角度看过去,这样的面容恬淡又从容,让人忍不住沉静了下来。

  这样的美人儿,真是……可惜了。聒噪的女人盯着她看,心里还不忘感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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