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山中十日，山下十载
明知山山脚，陈希夷与狸猫正顺着官道朝着建州城的方向迈步行去。
正值清晨黎明时分，天色还稍显昏暗，路上却已是挂上了一层清冷飘渺的薄雾。
料峭山风将陈希夷心间的最后一丝醉意拂尽，转而又送来了阵阵花草的芬香。
狸猫则撒开了步子，满心欢喜的四下奔跑。
或戏蝶追逐，或跑到官道两侧的矮丛上啃些野果，觉着累了，便又撒了撒娇，转而跳到陈希夷的肩头上趴着歇息。
对此，陈希夷只是微微地笑骂了一声，便不再管它，转而继续静静的行走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
约摸走出了五里地，一人一猫这才远远地瞥见前方的官道上依稀出现了三道人影。
而那三人瞅着对面那道孤单的身形，则莫名的感觉颇为熟悉。
三人登时顿足在原地，几番交头接耳，最终还是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反观陈希夷则是依旧闲庭信步的向前走去。
直到与他们近身，其中一名人才恍惚的面露惊诧道：“是那小先生！”
余下二人闻言则立即跟上前，仔细地瞧了片刻。
“还真是！”
陈希夷则略微驻足，对着不远处的三人稍加打量。
而后便也认出了这三人正是此前与他一同入山的樵夫。
他微微一笑，上前拱手道：“上次匆匆一别，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逢。”
近前后，陈希夷又略微审视了他们一番，却见他们原本的乌发，竟不知何时布上了稀稀疏疏的银丝，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沧桑，“不过十日未见，诸位看着却是憔悴了不少。”
那李二牛闻言则是惊呼道：“十日？自你于山间与我们分别，至今已过去十个年头了！”
就在陈希夷一头雾水之际，却是曾广接过话茬徐徐道来。
“我们每年农闲之时进山砍柴都会顺道搜寻你的下落，但这些年却始终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们还以为你被那听风鬼给捉去吃了！”
曾广这般说着，忽的想到了一则民间的传说，不由得笑道：“我幼时曾听老人说，前朝初年有一樵夫入山砍柴，无意间看见了两名仙人对弈，恍惚间驻足停留了一日，待到棋局结束，再下山时，惊觉人间竟过了百年。”
“此刻再见小先生，容颜竟是丝毫未改，甚至衣袍都未染半点风尘，小先生可是如那传说中的樵夫一般，在山中碰到了什么奇遇？”
陈希夷却是眉头紧蹙，心下暗道：这明知山倒是玄异，山巅不过十日，山下却已过了十载
他不禁又扭头朝着那千丈高山看去，心中一番思索，却没能想出什么头绪。
随即又暗叹道：不过师叔既未出言提醒，想必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其中的奥妙吧？
念头落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继而摇头否认道：“我于山中并无奇遇。”
李二牛却是满脸不信，便又问道：“那，昔年小先生说是入山访友，最后可寻到了？”
陈希夷略微颔首，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寻到了，他在山巅设宴款待我数日，直至今晨方休，我这便也就下山来了。”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神色中满是诧异，过了许久，李二牛才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道：“小先生的那位故友，不是人吧？”
陈希夷则浅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敢问三位，今夕是何年？”
李二牛微微一怔，这才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继而笃定道：“如今应是崇仁九年。”
“崇仁？”陈希夷双目圆睁，眉目间满是不可置信。
“顺启帝...殡天了？”
李二牛则点了点头，肯定道：“你入山的第二年，先皇就驾崩了，如今的新君则是昔日的二皇子。”
“新君竟不是太子？”陈希夷有些意外。
李二牛则摇了摇头道：“倒是那二皇子的手段更加强硬些，听说国丧那日，他趁着宫中守备松散，带着一万亲兵杀进了皇城，一剑弑杀了太子。”
自古以来，为了争抢那把椅子，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事情数不胜数，陈希夷念及此处便也只是略微惊异，随即又恢复如常。
却是那李二牛又摇头叹道：“只是这二皇子即位后，却是一改往日顺启帝施行的韬光养晦之仁政，转而穷兵黩武，大举向外扩张，前年刚攻下了那蛮族所居的极北苦寒之地，现下又要出海讨伐周围的岛国，这些日子更是把募兵的告示都贴到建州来了。”
陈希夷则微微一笑道：“这位新君弑杀兄长，实是得位不正，急着想要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倒也在情理之中。”
曾广却忽的咧嘴一笑，摆手道：“想那么多做甚，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地，继续过安生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余下二人稍愣了几息，便也纷纷附和道：“这倒也是。”
陈希夷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年，建州城中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小先生指的是？”李二牛有些疑惑。
陈希夷则顿了顿，复道：“诸如城中百姓离奇自尽之类的？”
李二牛垂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陈希夷闻言心中却是略微定下了几分，看来万仙门并没有在建州死灰复燃。
而后不久，李二牛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便笑道：“不过非要说离奇的事，倒也有一桩。”
“听说前些日子城中新开了一家酒肆，那酒肆的店家养了只黑鸟，不但能学人说话，还会唱小曲儿哩！”
陈希夷则有些讶异，立即脱口而出道：“那黑鸟的腹部是不是还有一撮白毛？”
李二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却是曾广忽的开口道：“我数日前去过那酒肆，瞧见过那黑鸟，它腹部还真有一撮白毛！小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陈希夷只是轻轻一笑道：“猜的。”
三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往下细想，不过四下的空气却是骤然陷入沉默。
片刻后，陈希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随即便拱手向他们拜别。
三名樵夫则微微一怔，这才旋身一齐回礼，继而目送着陈希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中。
“你们说，那小先生是不是真在山里头碰到神仙了？”
“哪有人凭空消失十年还能容颜不改，衣着如新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碰着神仙了！”
“嘶...不过，乍一想来，他倒也有可能是被那听风鬼占了身子呢！”
“李二牛，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别吓我...”
“......”
倒是一直缄默其口的李宏冷不丁的开了口：“会不会那小先生自己就是神仙？”
李二牛与曾广闻言顿时停下了争辩，转而扭过头，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瞅向他。
李宏也不在意，随即便继续向着明知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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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清晨黎明时分，天色还稍显昏暗，路上却已是挂上了一层清冷飘渺的薄雾。
料峭山风将陈希夷心间的最后一丝醉意拂尽，转而又送来了阵阵花草的芬香。
狸猫则撒开了步子，满心欢喜的四下奔跑。
或戏蝶追逐，或跑到官道两侧的矮丛上啃些野果，觉着累了，便又撒了撒娇，转而跳到陈希夷的肩头上趴着歇息。
对此，陈希夷只是微微地笑骂了一声，便不再管它，转而继续静静的行走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
约摸走出了五里地，一人一猫这才远远地瞥见前方的官道上依稀出现了三道人影。
而那三人瞅着对面那道孤单的身形，则莫名的感觉颇为熟悉。
三人登时顿足在原地，几番交头接耳，最终还是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反观陈希夷则是依旧闲庭信步的向前走去。
直到与他们近身，其中一名人才恍惚的面露惊诧道：“是那小先生！”
余下二人闻言则立即跟上前，仔细地瞧了片刻。
“还真是！”
陈希夷则略微驻足，对着不远处的三人稍加打量。
而后便也认出了这三人正是此前与他一同入山的樵夫。
他微微一笑，上前拱手道：“上次匆匆一别，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逢。”
近前后，陈希夷又略微审视了他们一番，却见他们原本的乌发，竟不知何时布上了稀稀疏疏的银丝，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沧桑，“不过十日未见，诸位看着却是憔悴了不少。”
那李二牛闻言则是惊呼道：“十日？自你于山间与我们分别，至今已过去十个年头了！”
就在陈希夷一头雾水之际，却是曾广接过话茬徐徐道来。
“我们每年农闲之时进山砍柴都会顺道搜寻你的下落，但这些年却始终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们还以为你被那听风鬼给捉去吃了！”
曾广这般说着，忽的想到了一则民间的传说，不由得笑道：“我幼时曾听老人说，前朝初年有一樵夫入山砍柴，无意间看见了两名仙人对弈，恍惚间驻足停留了一日，待到棋局结束，再下山时，惊觉人间竟过了百年。”
“此刻再见小先生，容颜竟是丝毫未改，甚至衣袍都未染半点风尘，小先生可是如那传说中的樵夫一般，在山中碰到了什么奇遇？”
陈希夷却是眉头紧蹙，心下暗道：这明知山倒是玄异，山巅不过十日，山下却已过了十载
他不禁又扭头朝着那千丈高山看去，心中一番思索，却没能想出什么头绪。
随即又暗叹道：不过师叔既未出言提醒，想必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其中的奥妙吧？
念头落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继而摇头否认道：“我于山中并无奇遇。”
李二牛却是满脸不信，便又问道：“那，昔年小先生说是入山访友，最后可寻到了？”
陈希夷略微颔首，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寻到了，他在山巅设宴款待我数日，直至今晨方休，我这便也就下山来了。”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神色中满是诧异，过了许久，李二牛才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道：“小先生的那位故友，不是人吧？”
陈希夷则浅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敢问三位，今夕是何年？”
李二牛微微一怔，这才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继而笃定道：“如今应是崇仁九年。”
“崇仁？”陈希夷双目圆睁，眉目间满是不可置信。
“顺启帝...殡天了？”
李二牛则点了点头，肯定道：“你入山的第二年，先皇就驾崩了，如今的新君则是昔日的二皇子。”
“新君竟不是太子？”陈希夷有些意外。
李二牛则摇了摇头道：“倒是那二皇子的手段更加强硬些，听说国丧那日，他趁着宫中守备松散，带着一万亲兵杀进了皇城，一剑弑杀了太子。”
自古以来，为了争抢那把椅子，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事情数不胜数，陈希夷念及此处便也只是略微惊异，随即又恢复如常。
却是那李二牛又摇头叹道：“只是这二皇子即位后，却是一改往日顺启帝施行的韬光养晦之仁政，转而穷兵黩武，大举向外扩张，前年刚攻下了那蛮族所居的极北苦寒之地，现下又要出海讨伐周围的岛国，这些日子更是把募兵的告示都贴到建州来了。”
陈希夷则微微一笑道：“这位新君弑杀兄长，实是得位不正，急着想要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倒也在情理之中。”
曾广却忽的咧嘴一笑，摆手道：“想那么多做甚，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地，继续过安生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余下二人稍愣了几息，便也纷纷附和道：“这倒也是。”
陈希夷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年，建州城中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小先生指的是？”李二牛有些疑惑。
陈希夷则顿了顿，复道：“诸如城中百姓离奇自尽之类的？”
李二牛垂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陈希夷闻言心中却是略微定下了几分，看来万仙门并没有在建州死灰复燃。
而后不久，李二牛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便笑道：“不过非要说离奇的事，倒也有一桩。”
“听说前些日子城中新开了一家酒肆，那酒肆的店家养了只黑鸟，不但能学人说话，还会唱小曲儿哩！”
陈希夷则有些讶异，立即脱口而出道：“那黑鸟的腹部是不是还有一撮白毛？”
李二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却是曾广忽的开口道：“我数日前去过那酒肆，瞧见过那黑鸟，它腹部还真有一撮白毛！小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陈希夷只是轻轻一笑道：“猜的。”
三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往下细想，不过四下的空气却是骤然陷入沉默。
片刻后，陈希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随即便拱手向他们拜别。
三名樵夫则微微一怔，这才旋身一齐回礼，继而目送着陈希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中。
“你们说，那小先生是不是真在山里头碰到神仙了？”
“哪有人凭空消失十年还能容颜不改，衣着如新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碰着神仙了！”
“嘶...不过，乍一想来，他倒也有可能是被那听风鬼占了身子呢！”
“李二牛，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别吓我...”
“......”
倒是一直缄默其口的李宏冷不丁的开了口：“会不会那小先生自己就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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