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天域协议
为斯泰图上将治好一条伤腿，就医学层面来说微不足道，根本不需要让夜昙博士这样人类最顶尖的精英来进行，就在看台下集结的那支空骑士队伍中找一名医疗兵也一样。
但就算是政治嗅觉最迟钝的人也会明白，这要的是一种姿态，仅仅是在新闻媒体上的一句“人联医生治愈联邦上将”就能带来巨大的政治资本——伊戈如此想到，他的思绪随着嘴边烟卷的燃烧和烟雾一起盘旋上升，他看着完成治疗的夜昙博士的团队从前台退下，但他们表现出来的高度专业与卓有成效的伤势治愈手段给了旁观者以极大的震撼，尤其是不过十几分钟上将就落地行走这点，联邦医官的尴尬正是他想要的证明，但更重要的是，是许多联邦指挥官们表现出来的心动。
果然，这个泰拉联邦一如人联所判断的那样，虽然强大，但却是个粗放式的文明，不难理解，以人为导向的社会大抵不过如此。适当地展现自己的优越是一把软刀子，好好用，有时比枪炮好多了。
这也给了他以信心，其实伊戈一开始对以医疗为切入口还抱有一些审慎，人联的医学也是在近几年才进入ai生理学研发，虽然有兄弟会时代的厚重积淀，并且也吸收了ueg那不健康的克隆医疗系统，也算是偏科严重。但他也没想到泰拉联邦还停留在“手工医疗”的水平，这点他也是从安排在团队里一名理事会医生那里得到确认的。
这个切入口，选得太好了！
正好，他找到了斯图科夫，虽然对方对自己很有成见，但在两位最高指挥官已经握手的情况下，大局已经抵定，对方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和自己对接工作。所以，不要管这个斯图科夫一脸刚毅的军人模样，满脸络腮胡更添加一股不怒自威的模样，等闲人根本不敢靠近，但伊戈可不会被吓到。
“参谋长阁下，联邦有多少高级公务人员因为这场战斗伤亡？我猜您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完成战斗后的工作，还有无数的伤员需要照料，也不知道天域的药品和医疗储备究竟还够不够。”
“即便负伤，我们的人依然会坚守岗位！”斯图科夫狠狠地说，但到底还是接受了对方给自己点一根烟，然后又死硬道，“你问这些干嘛，想要探查我们的机密？天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们的人能搞定——”
“是吗，那太好了，自从见到你们的天域，我就深感震撼！就想着能为我们的盟友做点什么，我私以为联邦需要尽快恢复工作，以迎接下一场战斗——战况不等人，阁下身上的担子肯定也压得很重，这个时候，时间与速度就显得那么关键，所以我有个提议。”
伊戈哗啦一下从手提箱里抽出一份纸质文件，好像他手提箱就是个打印机似的。关照联邦一直很警惕人联的电子设备，所以这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纸打消疑虑。
“人联也有不少损失，数十艘机动舰队，四百多艘主力舰队，以及两座半星体要塞的沉没，伤亡也数以万计。”他强调了一下，对方对这一点倒也没有反驳，都是切实可查的，联邦倒也没有人认为人联一点损失都没有，只是表现的差异让他们感到分外心里不平衡罢了，“但我们能够立刻动用我们的后勤力量，向联邦派遣医疗与工程人员，并提供医药，食品，以及建材等方面的协助，这些很快就能装船运来，只要商量一下细节签个字就行。”
斯图科夫眼睛亮了一下，当然不是真的发光，但人只要听到自己合意的东西都必然有所反应。伊戈句句都说向对方的需求，斯图科夫又怎么能按捺得住？
但他还是检视了一下文件，并用力地摇头：“不行，天域是联邦核心，你们竟然要在天域上设置你们的运输通道，空港，你们的仓库和医院？居然还配置上了保卫人员，保卫什么？为什么不干脆写明想驻军在天域！不行，绝对不行，你们太猖狂了！”
斯图科夫抓着这份文件，三两下就把它撕了个粉碎，并且还重重地丢在伊戈的面前。气势之下，护卫着参谋长的两名机动部队宪兵气势汹汹地围上来，斯图科夫已经抬起了手来指着对方：“天域不是你们的地盘，宪兵，把他给我...”
“您不会要把我轰出去吧？”伊戈一点不慌，虽然身处于联邦士兵的包围下，他甚至没有带人联士兵做护卫，如今也只是两手一摊，为斯图科夫着想，“将军，字词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安保人员为什么就变成军队了，白纸黑字很清楚，是人联工研部的技术管理人员同时负责保卫，他们可不是军人，我们又不是你们联邦，人联事务划分是分明通透的，你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彼此间制度的不同——保卫人员这肯定要的啊，可不是为了作战，不然发生遗失怎么清算，那我们找联邦要赔偿，这物价怎么算？”
这下可把斯图科夫给问住了，这是他才注意到对方是有备而来。他倒是想说用不着人联帮忙，但就在一旁，目睹了医疗团能力的一些军官惊喜地邀请人联医生们去帮助他们的伤员，但除去被瑞哥上校拉走的夜昙博士，其他医生们都一口咬死要得到联邦高层的许可。
这些军官们自然不敢去打扰正在和奥利维亚商谈中的斯泰图，那么就把报告打到参谋长这里了。联邦军队的参谋长就是大管家，总揽一切行政，所以压力就到了斯图科夫这里。不止一位指挥官提出申请，指挥壁垒的医疗中心被敌人彻底摧毁，伤患再不得到及时救助就有生命危险，该死，联邦军队现在连足够的血浆都没有！
“别担心，这位长官，人联有四台大型人工造血机已经装船了，就等相关事务协调完...啊，现在就急需？我们这次来天域带来了三吨人工血浆，就在外面的穿梭机上等待输送呢——诶，别急，这不合规矩，怎么也得有个正式手续，有联邦军方的盖章嘛。”
“可伊迪斯准将心率持续衰竭，还有奥恩中校他们，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照顾那么多伤员了！”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伊戈如此回应这名急迫的军官，他还顺手从包里取出一个红色印章，义正言辞地帮斯图科夫说话：“程序正义是文明千年制度总结的成果，是它让我们不至于乱了套，否则还要法律干什么？反正我的章就在这里，参谋长说行，马上就行，说不行那就不行，我们得捍卫原则！”
“混蛋，你是在威胁我吗？”参谋长勃然大怒，但他周围迎来了其他军官们的目光，只能把伊戈给的香烟狠狠地摔在地上，“先特事特办，让你们的医生去救人，其他的之后再说。”
军官闻言大喜，但伊戈却后退一步：“这可不行！”
当然，伊戈不是说不允许，事实上他一招手，就让那些医生们带着医疗设备们迅速跟着军官们去救人了，这倒没浪费时间，只不过——
“历史该怎么对这一幕进行记录，我又该如何向我的上级，齐格弗里德长官所代表的理事会报告呢？我带着与联邦公开公平公正合作的态度而来，但联邦负责人一方面不肯同意正式的文书交接，另一方面却又非法强行扣押我们的人员和物资为他们服务，难道，这就是联邦引以为傲的公民精神吗？强盗精神吧？”
参谋长当场就拔出了手枪上膛：“什么？你敢在我面前再侮辱联邦一次，我就送你去见鬼！你太得寸进尺了，人联的家伙，现在，滚出我的办公室！”
伊戈根本不滚，哪怕两名宪兵到了身边，他还有空再点支烟：“就算不是强盗，那也没有职业精神...参谋长，你说，为什么我们工作要留具体的文书？要遵守章程，哪怕它麻烦，令人恶心，使人案牍劳形？不就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为了不被骂做巧取豪夺的强盗吗？”
就因为没有文书，没有商量好权责，没有协调好责任，说你强行扣押你有理由反驳吗？泰拉作为一个大国，要脸的吧，这事捅上去看看谁负责？
斯图科夫终究是个军人，还没有过这样与另一个文明的外交经验。但他足够聪明，所以那把手枪立刻放了下来，虽然，还没有全部。
“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们表现得越积极越慷慨，只会让我越发怀疑你们的目的。收起你那套说辞，不要妄想吃透我——说吧，人联的外事官，你们有什么企图？”
我们的企图可大了，斯图科夫参谋长，但这个企图并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我们彼此其实都处在同一个位置，都只是为上面的人办事，但对彼此的局势，也应该有自己的看法，比如，您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锡拉与泰拉之间，必有一战？”
斯图科夫略显沉默，但之后很坦然地回应一句：“那又如何，联邦军队对人联可不会有任何畏惧。”
是啊，将军，一旦它发生了，到时我们都一定会为自己的文明肝脑涂地，我们都有这个决心...但，这样好吗？
尤其是对已经经历了战斗的各位来说，对于人联一定有了自己的判断，而我们对你们也一样，作为人联的官员，我可以很直接传达我的上级，齐格弗里德阁下的意见，这位阁下能够代表整个理事会，他认为我们双方的合作远胜过交战的价值，联邦远征舰队已经见识过了阿尔法的强大，而阿尔法只是降沉宇宙带来无尽风险的其中一个而已，绝不是最后一个。那么在此之前，人联已经遭遇了三次不同的威胁，想象一下，未知的黑域外还会有多少？人类为什么还要互相厮杀，削弱自己的力量？这个道理，阁下一定懂得，以前不懂现在也肯定懂——“人联有什么企图？我们只是希望深化我们的关系，缔造真正的盟约。但凡事都需要有人起个头，联邦放不下架子，那就让我们来咯。”
“你已经几次对联邦出言不逊了，我也容忍了你好几次。”
临时的办公室里，斯图科夫的手指敲击着这张带着弹孔的桌子，然后捏紧拳头。
“我决不允许人联占据主动，你们可以申请，但联军内部的合作必须要联邦来敲定，是我们同意了你们的建议——这点我不能退让。协议的内容也得重新商定，并且在天域内，就得我们说了算！”
伊戈将香烟随手掐灭在桌面，反正这里已经够脏乱了：“行，虚名也是名，能少一个让我们彼此开战的理由，我们不介意多给泰拉点面子...来吧，泰拉文件的格式是什么？”
言罢，他将自己的手提箱啪的一下，很快啊，放在斯图科夫的面前，这打开果然是一台电脑，还自带激光打印机与纸张。不久后，这间房间里就传来激烈的争论声，从文件的换行排列，到联邦鹰徽和人联星环的摆放位置等等均有涉及，但更关键的自然是协议内的内容。
“人联参与天域的修复？又想来窃取我们的技术？别以为我没接到报告，暗中收集我们的装备？不仅不行，你们还必须立刻返还那些装备，就算是外星叛军的那也是我们联邦的！”
“你们的人员进出天域已经是特别许可，还想要我们划块地给你们建设你们的设施？废墟也不行，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在我们的统一管理下，对，就是要监视你们怎么了！”
“那些由人联营救到的幸存者...你们就近交送给我们的军舰就行，我代表联邦先行感谢...但你们也在打捞沉船，可以救人，不许拿走东西！”
“说的真轻巧，如果我们提出要你们人联的旗舰分一半空间给我们用，人联会很乐意吗？”
这句话说着，伊戈哈哈大笑：“会啊，很会！欢迎！要是嫌弃旗舰的空间少了，也可以直接去黑石要塞，那里空间可多了！”
就在两人还在商量的时候，突然，一名参谋赶了进来，气喘吁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通讯就能搞定的事情，但却要一名中校亲自来说明。
“长官！斯泰图上将有令——”他啪地敬了一个礼，“即日起，天域指挥壁垒升级为联合指挥总部！人联统帅将率领一支军事参谋团暂时驻扎于天域，与斯泰图上将共同指挥战役...司令官说，为表对等，请您安排一支我们的军官团去人联舰队参观，并协调作战！”
啪啪啪
伊戈感慨地鼓起掌来：“奥利维亚阁下的口才更胜我十倍，斯泰图上将的心胸也更胜你十倍！斯图科夫将军，我们的统帅将自己都作为人质放在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是不是得协调一下我们指挥官的安保工作，毕竟，我们不能让外星人又一次杀到这里吧？”
斯图科夫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放了下来，良久：
“知道吗，印章这种古董，我们根本不用。”
参谋长掏出一支镀金的钢笔，在最近拟定的一份文件上平滑地签下了名字。在参谋长的头顶，一台清洁机器人正缓慢地爬过天花板的污渍。
这一幕，这份签名，它的画面，很快就传到了另外一张红木的办公桌上，以影像的方式，清晰地可以从放大的画面上看到里面的每一个文字——然后，另一个人正在看着，这个面容削瘦冷峻，眼睛覆盖在帽檐阴影下的男人，泰拉舰队的杰拉德中将伸出手来，在正在播放乐曲的留声机上摁下关闭。
“特勤局在监视指挥壁垒，一直都在吗，那为什么不早点出力？”
对面的特勤局负责人艾米·施耐普表现得很自然：“守卫联邦要员一直是特勤局的责任，我们有不少干员在天域的作战里阵亡，他们死得其所——当然，特勤局依然在履行确保人员忠诚的使命，毕竟，裂隙总是出于上，等到发觉时，往往已铸成大错。”
“我已经看见了。”杰拉德叹了口气，他阴郁的面庞见不得一丝轻松在里面，“一步接一步，一点又一点，我们正在陷入人联的节奏里，我希望上将知道他在做什么，斯图科夫...我的朋友，你在天域要做的事应该是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你却亲自签上了名字？”
这是为什么，因为人联的恩情吗？他们积极地救援了你们，打赢了这场战斗...是的，他们总能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精准地甚至不像是巧合，而是某种计算，对，计算！
“但关键是，他们始终是对的。”杰拉德再度回望那张签名的协议，他们似乎把它叫做天域协议，“强敌当前，协调起我们的力量是必须的，内容我看了，依然以联邦为主导，只是涵盖一些救援等，算不得大问题。”
艾米立刻问：“那么，让人联指挥部搬到天域呢？”
“这让联邦名义掌握了协同作战的主动性，而且，我说过，要打赢这场战争必须要集中力量，人联至少有诚意...”
忽然，艾米后退一步，冷眼道：“您在自欺欺人，长官。如果连伟大的杰拉德将军都不能看出人联试图渗透收买我军上下的企图，那么这场战争即便胜利，那么也是人联赢两次，到时，人联就再也制不住了。他们已经能够说服天域的指挥中枢，在作战中指挥您，让联邦仰仗他们...我刚才给您看过了科学家的预测，有证据指出，再有五到十年，短则两到三年，通过渗透理解联邦的人联，凭借他们的ai技术就能彻底完成对我们的赶超，这绝非危言耸听。”
而且...战略参谋部那边十分疑惑，天域指挥部得到确保，但泰拉的军官团们，却全军覆没！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是巧合。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朋友，斯图科夫也被人联给收买了，他，斯泰图都背叛了联邦？闭上你的臭嘴，吹毛求疵的混蛋，特勤局背后或许有伊恩元帅，但别想拿他来吓我，立刻给我滚...”
对方站着不动，唯有杰拉德自己一个人发现自己在无能狂怒——“您，是害怕我们说对了，是吗，将军？”
这个女人说着，意识到事态的杰拉德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但劝诫不停：“特勤局没有资格对您指手画脚，我们只是提交必要的情报，因为杰拉德将军您是我们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您对联邦的忠诚不二，天日可鉴，所以，请您审慎！”
审慎
“不，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人联的话是正确的，消灭外星人解放这个地球，打赢战争才是关键，我的舰队依然要忠诚地为联军服务。”
杰拉德转过来，他的回答很决绝，依然不容商议，让艾米一时皱眉。
“但，人联的确在用阳谋，想要彻底压倒联邦，我不能允许，不能接受这点，泰拉舰队永远只捍卫一个利益——传令，天域协议的全部内容我部概不接受，泰拉舰队上下，禁止一切和人联部队的非许可交互，我不能允许他们渗透进来。”
艾米重重地点下了头：“特勤局将全力支持您的行动，在情报与行动上予以协助，我们全部的资源由您指挥，长官！”
暗流涌动。
黑色的战舰静静地飞过天域的上空，耀星级真理之眼号上，当奥利维亚走后，留在舰桥上的，只有理事会代表齐格弗里德，以及刚刚从天域班机返回的伶舟子兰阁下了。
对于返回，星语会会长微笑一下：“奥利维亚统帅不惧怕任何心能伤害，相比起来，让我带着湮灭者们躲在暗处，会更有价值。”
“湮灭者是战情司的部队，还是你星语会的人？呵，明白了，你和我一样，游离于体制下，做一把趁手的工具。”
齐格弗里德阁下束手走下舰桥的台阶，ai干扰素寂静地操纵着这条船，这里是个密聊的好地方。
“你手下的伊戈在天域的表现不错，我们争取到了缓和，但联邦泰拉舰队有些异动，他们关闭了与人联的通讯，重启了问答，进入半孤立状态。”
“泰拉舰队，占据联邦海军主力一半的那支强军？”齐格弗里德抬起头来，“我们知道联邦不是铁板一块，但在不久之前，这个杰拉德还组织协调共同作战，南北泽还认为有进一步合作的空间...谁？不是斯泰图，也不像军情局，那个卡尔没必要，联邦内部还有谁有这么大影响力？”
伶舟子兰耸耸肩：“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我已经开始不喜欢涉及非人联的政治了。”
“有人在对付我们。”齐格弗里德轻哼一声，“果然，‘必然’，还没有变成‘非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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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政治嗅觉最迟钝的人也会明白，这要的是一种姿态，仅仅是在新闻媒体上的一句“人联医生治愈联邦上将”就能带来巨大的政治资本——伊戈如此想到，他的思绪随着嘴边烟卷的燃烧和烟雾一起盘旋上升，他看着完成治疗的夜昙博士的团队从前台退下，但他们表现出来的高度专业与卓有成效的伤势治愈手段给了旁观者以极大的震撼，尤其是不过十几分钟上将就落地行走这点，联邦医官的尴尬正是他想要的证明，但更重要的是，是许多联邦指挥官们表现出来的心动。
果然，这个泰拉联邦一如人联所判断的那样，虽然强大，但却是个粗放式的文明，不难理解，以人为导向的社会大抵不过如此。适当地展现自己的优越是一把软刀子，好好用，有时比枪炮好多了。
这也给了他以信心，其实伊戈一开始对以医疗为切入口还抱有一些审慎，人联的医学也是在近几年才进入ai生理学研发，虽然有兄弟会时代的厚重积淀，并且也吸收了ueg那不健康的克隆医疗系统，也算是偏科严重。但他也没想到泰拉联邦还停留在“手工医疗”的水平，这点他也是从安排在团队里一名理事会医生那里得到确认的。
这个切入口，选得太好了！
正好，他找到了斯图科夫，虽然对方对自己很有成见，但在两位最高指挥官已经握手的情况下，大局已经抵定，对方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和自己对接工作。所以，不要管这个斯图科夫一脸刚毅的军人模样，满脸络腮胡更添加一股不怒自威的模样，等闲人根本不敢靠近，但伊戈可不会被吓到。
“参谋长阁下，联邦有多少高级公务人员因为这场战斗伤亡？我猜您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完成战斗后的工作，还有无数的伤员需要照料，也不知道天域的药品和医疗储备究竟还够不够。”
“即便负伤，我们的人依然会坚守岗位！”斯图科夫狠狠地说，但到底还是接受了对方给自己点一根烟，然后又死硬道，“你问这些干嘛，想要探查我们的机密？天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们的人能搞定——”
“是吗，那太好了，自从见到你们的天域，我就深感震撼！就想着能为我们的盟友做点什么，我私以为联邦需要尽快恢复工作，以迎接下一场战斗——战况不等人，阁下身上的担子肯定也压得很重，这个时候，时间与速度就显得那么关键，所以我有个提议。”
伊戈哗啦一下从手提箱里抽出一份纸质文件，好像他手提箱就是个打印机似的。关照联邦一直很警惕人联的电子设备，所以这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纸打消疑虑。
“人联也有不少损失，数十艘机动舰队，四百多艘主力舰队，以及两座半星体要塞的沉没，伤亡也数以万计。”他强调了一下，对方对这一点倒也没有反驳，都是切实可查的，联邦倒也没有人认为人联一点损失都没有，只是表现的差异让他们感到分外心里不平衡罢了，“但我们能够立刻动用我们的后勤力量，向联邦派遣医疗与工程人员，并提供医药，食品，以及建材等方面的协助，这些很快就能装船运来，只要商量一下细节签个字就行。”
斯图科夫眼睛亮了一下，当然不是真的发光，但人只要听到自己合意的东西都必然有所反应。伊戈句句都说向对方的需求，斯图科夫又怎么能按捺得住？
但他还是检视了一下文件，并用力地摇头：“不行，天域是联邦核心，你们竟然要在天域上设置你们的运输通道，空港，你们的仓库和医院？居然还配置上了保卫人员，保卫什么？为什么不干脆写明想驻军在天域！不行，绝对不行，你们太猖狂了！”
斯图科夫抓着这份文件，三两下就把它撕了个粉碎，并且还重重地丢在伊戈的面前。气势之下，护卫着参谋长的两名机动部队宪兵气势汹汹地围上来，斯图科夫已经抬起了手来指着对方：“天域不是你们的地盘，宪兵，把他给我...”
“您不会要把我轰出去吧？”伊戈一点不慌，虽然身处于联邦士兵的包围下，他甚至没有带人联士兵做护卫，如今也只是两手一摊，为斯图科夫着想，“将军，字词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安保人员为什么就变成军队了，白纸黑字很清楚，是人联工研部的技术管理人员同时负责保卫，他们可不是军人，我们又不是你们联邦，人联事务划分是分明通透的，你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彼此间制度的不同——保卫人员这肯定要的啊，可不是为了作战，不然发生遗失怎么清算，那我们找联邦要赔偿，这物价怎么算？”
这下可把斯图科夫给问住了，这是他才注意到对方是有备而来。他倒是想说用不着人联帮忙，但就在一旁，目睹了医疗团能力的一些军官惊喜地邀请人联医生们去帮助他们的伤员，但除去被瑞哥上校拉走的夜昙博士，其他医生们都一口咬死要得到联邦高层的许可。
这些军官们自然不敢去打扰正在和奥利维亚商谈中的斯泰图，那么就把报告打到参谋长这里了。联邦军队的参谋长就是大管家，总揽一切行政，所以压力就到了斯图科夫这里。不止一位指挥官提出申请，指挥壁垒的医疗中心被敌人彻底摧毁，伤患再不得到及时救助就有生命危险，该死，联邦军队现在连足够的血浆都没有！
“别担心，这位长官，人联有四台大型人工造血机已经装船了，就等相关事务协调完...啊，现在就急需？我们这次来天域带来了三吨人工血浆，就在外面的穿梭机上等待输送呢——诶，别急，这不合规矩，怎么也得有个正式手续，有联邦军方的盖章嘛。”
“可伊迪斯准将心率持续衰竭，还有奥恩中校他们，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照顾那么多伤员了！”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伊戈如此回应这名急迫的军官，他还顺手从包里取出一个红色印章，义正言辞地帮斯图科夫说话：“程序正义是文明千年制度总结的成果，是它让我们不至于乱了套，否则还要法律干什么？反正我的章就在这里，参谋长说行，马上就行，说不行那就不行，我们得捍卫原则！”
“混蛋，你是在威胁我吗？”参谋长勃然大怒，但他周围迎来了其他军官们的目光，只能把伊戈给的香烟狠狠地摔在地上，“先特事特办，让你们的医生去救人，其他的之后再说。”
军官闻言大喜，但伊戈却后退一步：“这可不行！”
当然，伊戈不是说不允许，事实上他一招手，就让那些医生们带着医疗设备们迅速跟着军官们去救人了，这倒没浪费时间，只不过——
“历史该怎么对这一幕进行记录，我又该如何向我的上级，齐格弗里德长官所代表的理事会报告呢？我带着与联邦公开公平公正合作的态度而来，但联邦负责人一方面不肯同意正式的文书交接，另一方面却又非法强行扣押我们的人员和物资为他们服务，难道，这就是联邦引以为傲的公民精神吗？强盗精神吧？”
参谋长当场就拔出了手枪上膛：“什么？你敢在我面前再侮辱联邦一次，我就送你去见鬼！你太得寸进尺了，人联的家伙，现在，滚出我的办公室！”
伊戈根本不滚，哪怕两名宪兵到了身边，他还有空再点支烟：“就算不是强盗，那也没有职业精神...参谋长，你说，为什么我们工作要留具体的文书？要遵守章程，哪怕它麻烦，令人恶心，使人案牍劳形？不就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为了不被骂做巧取豪夺的强盗吗？”
就因为没有文书，没有商量好权责，没有协调好责任，说你强行扣押你有理由反驳吗？泰拉作为一个大国，要脸的吧，这事捅上去看看谁负责？
斯图科夫终究是个军人，还没有过这样与另一个文明的外交经验。但他足够聪明，所以那把手枪立刻放了下来，虽然，还没有全部。
“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们表现得越积极越慷慨，只会让我越发怀疑你们的目的。收起你那套说辞，不要妄想吃透我——说吧，人联的外事官，你们有什么企图？”
我们的企图可大了，斯图科夫参谋长，但这个企图并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我们彼此其实都处在同一个位置，都只是为上面的人办事，但对彼此的局势，也应该有自己的看法，比如，您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锡拉与泰拉之间，必有一战？”
斯图科夫略显沉默，但之后很坦然地回应一句：“那又如何，联邦军队对人联可不会有任何畏惧。”
是啊，将军，一旦它发生了，到时我们都一定会为自己的文明肝脑涂地，我们都有这个决心...但，这样好吗？
尤其是对已经经历了战斗的各位来说，对于人联一定有了自己的判断，而我们对你们也一样，作为人联的官员，我可以很直接传达我的上级，齐格弗里德阁下的意见，这位阁下能够代表整个理事会，他认为我们双方的合作远胜过交战的价值，联邦远征舰队已经见识过了阿尔法的强大，而阿尔法只是降沉宇宙带来无尽风险的其中一个而已，绝不是最后一个。那么在此之前，人联已经遭遇了三次不同的威胁，想象一下，未知的黑域外还会有多少？人类为什么还要互相厮杀，削弱自己的力量？这个道理，阁下一定懂得，以前不懂现在也肯定懂——“人联有什么企图？我们只是希望深化我们的关系，缔造真正的盟约。但凡事都需要有人起个头，联邦放不下架子，那就让我们来咯。”
“你已经几次对联邦出言不逊了，我也容忍了你好几次。”
临时的办公室里，斯图科夫的手指敲击着这张带着弹孔的桌子，然后捏紧拳头。
“我决不允许人联占据主动，你们可以申请，但联军内部的合作必须要联邦来敲定，是我们同意了你们的建议——这点我不能退让。协议的内容也得重新商定，并且在天域内，就得我们说了算！”
伊戈将香烟随手掐灭在桌面，反正这里已经够脏乱了：“行，虚名也是名，能少一个让我们彼此开战的理由，我们不介意多给泰拉点面子...来吧，泰拉文件的格式是什么？”
言罢，他将自己的手提箱啪的一下，很快啊，放在斯图科夫的面前，这打开果然是一台电脑，还自带激光打印机与纸张。不久后，这间房间里就传来激烈的争论声，从文件的换行排列，到联邦鹰徽和人联星环的摆放位置等等均有涉及，但更关键的自然是协议内的内容。
“人联参与天域的修复？又想来窃取我们的技术？别以为我没接到报告，暗中收集我们的装备？不仅不行，你们还必须立刻返还那些装备，就算是外星叛军的那也是我们联邦的！”
“你们的人员进出天域已经是特别许可，还想要我们划块地给你们建设你们的设施？废墟也不行，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在我们的统一管理下，对，就是要监视你们怎么了！”
“那些由人联营救到的幸存者...你们就近交送给我们的军舰就行，我代表联邦先行感谢...但你们也在打捞沉船，可以救人，不许拿走东西！”
“说的真轻巧，如果我们提出要你们人联的旗舰分一半空间给我们用，人联会很乐意吗？”
这句话说着，伊戈哈哈大笑：“会啊，很会！欢迎！要是嫌弃旗舰的空间少了，也可以直接去黑石要塞，那里空间可多了！”
就在两人还在商量的时候，突然，一名参谋赶了进来，气喘吁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通讯就能搞定的事情，但却要一名中校亲自来说明。
“长官！斯泰图上将有令——”他啪地敬了一个礼，“即日起，天域指挥壁垒升级为联合指挥总部！人联统帅将率领一支军事参谋团暂时驻扎于天域，与斯泰图上将共同指挥战役...司令官说，为表对等，请您安排一支我们的军官团去人联舰队参观，并协调作战！”
啪啪啪
伊戈感慨地鼓起掌来：“奥利维亚阁下的口才更胜我十倍，斯泰图上将的心胸也更胜你十倍！斯图科夫将军，我们的统帅将自己都作为人质放在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是不是得协调一下我们指挥官的安保工作，毕竟，我们不能让外星人又一次杀到这里吧？”
斯图科夫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放了下来，良久：
“知道吗，印章这种古董，我们根本不用。”
参谋长掏出一支镀金的钢笔，在最近拟定的一份文件上平滑地签下了名字。在参谋长的头顶，一台清洁机器人正缓慢地爬过天花板的污渍。
这一幕，这份签名，它的画面，很快就传到了另外一张红木的办公桌上，以影像的方式，清晰地可以从放大的画面上看到里面的每一个文字——然后，另一个人正在看着，这个面容削瘦冷峻，眼睛覆盖在帽檐阴影下的男人，泰拉舰队的杰拉德中将伸出手来，在正在播放乐曲的留声机上摁下关闭。
“特勤局在监视指挥壁垒，一直都在吗，那为什么不早点出力？”
对面的特勤局负责人艾米·施耐普表现得很自然：“守卫联邦要员一直是特勤局的责任，我们有不少干员在天域的作战里阵亡，他们死得其所——当然，特勤局依然在履行确保人员忠诚的使命，毕竟，裂隙总是出于上，等到发觉时，往往已铸成大错。”
“我已经看见了。”杰拉德叹了口气，他阴郁的面庞见不得一丝轻松在里面，“一步接一步，一点又一点，我们正在陷入人联的节奏里，我希望上将知道他在做什么，斯图科夫...我的朋友，你在天域要做的事应该是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你却亲自签上了名字？”
这是为什么，因为人联的恩情吗？他们积极地救援了你们，打赢了这场战斗...是的，他们总能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精准地甚至不像是巧合，而是某种计算，对，计算！
“但关键是，他们始终是对的。”杰拉德再度回望那张签名的协议，他们似乎把它叫做天域协议，“强敌当前，协调起我们的力量是必须的，内容我看了，依然以联邦为主导，只是涵盖一些救援等，算不得大问题。”
艾米立刻问：“那么，让人联指挥部搬到天域呢？”
“这让联邦名义掌握了协同作战的主动性，而且，我说过，要打赢这场战争必须要集中力量，人联至少有诚意...”
忽然，艾米后退一步，冷眼道：“您在自欺欺人，长官。如果连伟大的杰拉德将军都不能看出人联试图渗透收买我军上下的企图，那么这场战争即便胜利，那么也是人联赢两次，到时，人联就再也制不住了。他们已经能够说服天域的指挥中枢，在作战中指挥您，让联邦仰仗他们...我刚才给您看过了科学家的预测，有证据指出，再有五到十年，短则两到三年，通过渗透理解联邦的人联，凭借他们的ai技术就能彻底完成对我们的赶超，这绝非危言耸听。”
而且...战略参谋部那边十分疑惑，天域指挥部得到确保，但泰拉的军官团们，却全军覆没！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是巧合。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朋友，斯图科夫也被人联给收买了，他，斯泰图都背叛了联邦？闭上你的臭嘴，吹毛求疵的混蛋，特勤局背后或许有伊恩元帅，但别想拿他来吓我，立刻给我滚...”
对方站着不动，唯有杰拉德自己一个人发现自己在无能狂怒——“您，是害怕我们说对了，是吗，将军？”
这个女人说着，意识到事态的杰拉德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但劝诫不停：“特勤局没有资格对您指手画脚，我们只是提交必要的情报，因为杰拉德将军您是我们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您对联邦的忠诚不二，天日可鉴，所以，请您审慎！”
审慎
“不，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人联的话是正确的，消灭外星人解放这个地球，打赢战争才是关键，我的舰队依然要忠诚地为联军服务。”
杰拉德转过来，他的回答很决绝，依然不容商议，让艾米一时皱眉。
“但，人联的确在用阳谋，想要彻底压倒联邦，我不能允许，不能接受这点，泰拉舰队永远只捍卫一个利益——传令，天域协议的全部内容我部概不接受，泰拉舰队上下，禁止一切和人联部队的非许可交互，我不能允许他们渗透进来。”
艾米重重地点下了头：“特勤局将全力支持您的行动，在情报与行动上予以协助，我们全部的资源由您指挥，长官！”
暗流涌动。
黑色的战舰静静地飞过天域的上空，耀星级真理之眼号上，当奥利维亚走后，留在舰桥上的，只有理事会代表齐格弗里德，以及刚刚从天域班机返回的伶舟子兰阁下了。
对于返回，星语会会长微笑一下：“奥利维亚统帅不惧怕任何心能伤害，相比起来，让我带着湮灭者们躲在暗处，会更有价值。”
“湮灭者是战情司的部队，还是你星语会的人？呵，明白了，你和我一样，游离于体制下，做一把趁手的工具。”
齐格弗里德阁下束手走下舰桥的台阶，ai干扰素寂静地操纵着这条船，这里是个密聊的好地方。
“你手下的伊戈在天域的表现不错，我们争取到了缓和，但联邦泰拉舰队有些异动，他们关闭了与人联的通讯，重启了问答，进入半孤立状态。”
“泰拉舰队，占据联邦海军主力一半的那支强军？”齐格弗里德抬起头来，“我们知道联邦不是铁板一块，但在不久之前，这个杰拉德还组织协调共同作战，南北泽还认为有进一步合作的空间...谁？不是斯泰图，也不像军情局，那个卡尔没必要，联邦内部还有谁有这么大影响力？”
伶舟子兰耸耸肩：“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我已经开始不喜欢涉及非人联的政治了。”
“有人在对付我们。”齐格弗里德轻哼一声，“果然，‘必然’，还没有变成‘非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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