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_恶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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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鹫儿听见小婢女的话却不做声,只顾着摆弄百宝箱里的首饰。

  林安又送她副耳坠子,镶赤玉的,小小一颗挺别致。她把赤玉耳坠戴上,而后让青莲拿来披风穿戴,拾掇齐整方才出了门。

  走过阶,哭哭啼啼的小婢女还在,见到鹫儿颇有怨气,但也毕恭毕敬地施礼。

  青莲见状眉头一蹙,厉声数落道:“娘子受委屈,怎么也不见你们帮着。自个儿受委屈便哭天抹泪,在窗下说给谁听呢?”

  鹫儿面色如常,轻按下青莲的手示意她算了。青莲不解恨,又吼道:“娘子对你们都不薄!你们几个倒好,光挺着被人骂,也不懂为娘子争个脸面骂回去。”

  另一小丫头傲慢插嘴道:“都是正主房里的,怎敢骂回去?”

  “娘子就不是正主了吗?!”

  青莲气得脸都红了。鹫儿又在旁拉她几下,轻声细气道:“好了,别说了,先去夫人那处吧。”

  青莲替她不值,又气又怜道:“您心地太好了,奴婢不能看着您被人欺负。”

  “没事。”鹫儿嫣然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众婢不再吭声了,拿起器具打扫院子。鹫儿走了几步,不小心踩到花泥,她把刚才插嘴的小丫头叫来,轻声吩咐:“替我拿块干净的布。”话落,她有意无意地摸下丫头的袖子。

  小丫头未多想,去杂房里拿布巾,谁想一弯腰就听到“叮”的一声,低头看,就见地上有副耳坠子,黄金的,上边有赤玉。小丫头爱不释手,心想落在杂房里的东西不会是正主的,于是怀着侥幸把它贪下了。

  鹫儿擦去鞋底花泥后便出了含淑苑。她每日都会去给林岳氏请安,尽义女之本分。林岳氏不喜欢她,但又不能存心刁难,只好默默地忍住口气,等人走后眼不见为净。

  不知为何,今日鹫儿呆得有点久,有意讨她嫌似的坐在凳上慢悠悠地喝茶。林岳氏眼皮都跳了,说完几句场面话后硬挤出一个优雅的笑,道:“你不找璎儿玩吗?说来你俩年纪差不多大。”

  “回义母的话,前阵子有找过璎姐姐,可她得风寒,不便见我。其实我知道,她定是为之前的事生气,是我害得秦娘……”话说到一半,鹫儿就没声了。她眼帘低垂,目光黯然,两手不自在地摩挲茶碗上的雕纹。

  林岳氏被她孱弱的娇柔样打动了,只觉得眼前丫头半大不小的,遭那么多罪也挺可怜,暂且不管她与林安究竟是何种干系,作为贤妻良母,林岳氏不得不摆出点模样来。

  “鹫儿,你莫多想了,上回的事真不能怪你,你义父也说过他们不是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全都往后退一步,莫要伤了和气。我自会帮你说话,毕竟得你这么乖巧的女儿,我也高兴。”

  林岳氏慈眉善目,笑得跟真的一样。

  鹫儿感激泣零。她缓缓抬起眸,眼泪汪汪的,又多添三分柔弱。

  “我天生口拙,说不来好听的话。自爹娘过世后,我便尝尽人间冷暖,碰到像您和义父这样的大善人,真是我三生都修不来的福气。鹫儿,给您磕头。”说罢,鹫儿跪地,把林岳氏当菩萨拜。

  林岳氏忙伸手去扶,故作愠怒道:“傻丫头,这是作甚?都说了把你当一家人了。别哭了,快把脸擦擦。”

  鹫儿点点头,看着林岳氏,很真诚地说句:“义母您人真好,就是活菩萨。”

  林岳氏礼佛多年,受香火熏陶或多或少沾点“佛气”。听鹫儿这么一说,她不免飘飘然,更是摆出慈爱模样,亲昵地搂着她替她拭泪。

  “哪有像你说的这么好,反正还是那句话,有难处就来找义母好了。”

  鹫儿很听话地应下了。她此番举动无非是在试探林岳氏的态度。暂且不管林岳氏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不会针对。

  鹫儿放心了,小坐片刻后就借故离去。出院时,她恰好与林暹打个照面。

  林暹刚从书社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上便服。他穿着件宝蓝葫芦暗花圆领袍,腰间佩碧玉,外罩玄色大氅,耀眼却不俗气。他一入院,婢女们都脸红了,连青莲都没逃过去。

  鹫儿偏是不痛不痒的那个,脸上泪痕犹在也不知遮掩,匆匆地朝林暹揖礼后低头走了。

  林暹稍慢半拍,不由侧过几分、身子,目光却很合时宜地止住了。他不自在地清下嗓子,齐整衣襟后方才进去。

  林岳氏正要礼佛,见儿子来了便把佛珠放下,边替他脱玄氅边笑问:“今天这么冷,怎么想着出去了?”

  “之前同知大人的公子约我论文,不好推脱,所以就去了。我刚才看到鹫儿,她为何到你这来?”

  林岳氏不胜其烦,叹气道:“不就是秦氏母女俩,老是盯着人家欺负,都出过事了,还不安分。我这义母的怎么能不管?”

  林暹笑道:“母亲宅心仁厚,就当积福。”

  这话林岳氏爱听,人都进门了,她能怎么办?除了积福还是积福。

  林暹知道娘不喜欢鹫儿,其实他也不喜欢,这种厌恶没来由,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晚些时候,林暹又与鹫儿相遇了。他看书看累了,想找个雅致的地方散心,走到石林间,蓦然回首就见鹫儿立在草丛里。

  她梳两个圆髻,穿着一袭翠裙,转身时,裙裾轻旋,犹如一片夏日荷叶。她探入石洞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寻不着便成无头苍蝇,东转西转的。

  寒意被这片娇嫩荷叶驱散了。林暹看着看着不由出了神,忽见鹫儿回眸,他一吓,匆匆垂眸避开,心中不耻之前窥视行径。

  林暹打算要走,不经意地低头,见脚边有只小狸花猫,一点点大,生出来没多久的样子。

  小东西冻坏了,不停哆嗦着。林暹觉得它挺可怜,一把将它抱起。

  “喵~~”小狸花奶声奶气地叫唤。

  鹫儿转过头看来,一见这小东西,欣喜地扬起眉眼。

  “原来你在这儿。”

  她是对着猫儿说。

  林暹还来不及反应,鹫儿便小跑而来,每一步像踩在银铃上,伴有叮铃声响。少女的纯真和美人的娇媚混杂在她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矛盾。

  林暹不敢动,慢慢地垂下眼帘,摆出惯有的冷漠姿态。鹫儿靠近时,他蹙起眉,把小狸花往她手上塞,没想早了半步,鹫儿未伸手,他就把狸花猫放了,摔得人家喵喵直叫,未等鹫儿去捉,滋溜一下又不见了。

  林暹哑然,呆懵地眨下眼。他不是故意的。为挽颜面,他不冷不热地提点道:“屋里不能养猫,太脏。”

  鹫儿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呆子。

  “你把我的猫摔了,应该赔不是才对。”

  林暹语塞,想了会儿只能低头赔不是,但最后还是执着地提醒道:“猫太脏,不能养。”

  鹫儿不悦地嘟起嘴,说:“洗干净就不脏了。你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不也是脏脏的,难不成就不能回家住了?”

  林暹从她呼吸之间嗅到了一丝嫌弃,他竟比不上一只猫?!

  林暹摆出冷脸,一板一眼教训起她:“猫不能与人相提并论。猫是畜,有皮毛易生蚤子,平日不爱洗澡;人懂干净,五日一沐,勤换衣。”

  鹫儿不爱听说教,还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插嘴道:“没想到此等小事让大郎上心了,真是过意不去。我还要去找小狸,不耽误您。告辞。”

  鹫儿扭身,不再理他。

  先生还没说尽兴,学生就跑了。林暹胸口一闷,有点憋屈。也许就是这口气的缘故,晚上林暹做了个怪梦。梦里有只白狐立在窗前,它两眼碧绿,犹如宝石;皮毛蓬松,亮如绸缎。

  他看它许久,忍不住轻唤。白狐蓦然跳到他怀里,幻化出人形……

  林暹惊醒,再也睡不着了,不知怎么的,心有点乱。

  翌日清早,林暹惴惴不安地去向母亲问安。走前,他刻意看了下时辰,怕再遇见别的人就往后挪小半个时辰。

  到林岳氏那处时,果真没遇上闲人,可是林暹刚坐定又听到含淑苑的事,说是房里遭了贼,做贼的正在外边闹呢。

  “闹什么?前几日刚收拾了一伙人,怎么又冒出一波来?”

  林岳氏大怒,但碍着林暹在,不好发作。林暹听得尴尬,内宅事他不方便插手,只能在旁边劝道:“母亲息怒。”

  齐婆子连连点头道:“是呀,夫人别气。李婆子已经过去了,定会把这事办妥。本来也算不了大事,不用劳烦您出马,但想来想去还是得跟您说一声。”

  “今天早上含淑苑里少掉副赤玉耳坠子,寻了一圈在个小婢女身上。别看那丫头年纪小,嘴可凶呢,硬说是在杂屋里捡来的,但如此贵重之物怎么会落到杂屋里,再者即使捡到也该交于管事婆才对,怎么能自个儿贪下。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岳氏揉着额穴,敷衍地点下头,挥手示意齐婆子继续说。

  齐婆子清清嗓门,说:“后来就把这婢女撵了。刚才在外头闹的是婢女爹娘,说咱们冤枉她了,这人赃并获的,哪里来的冤枉呀!”

  “哪里找来的丫头?这么不规矩!”

  林岳氏一问,齐婆子两眼立马放亮,忙回道:“不就是王婶引荐来的嘛,当初觉得是熟人也没多问就安排在含淑苑了。”

  林岳氏觉得这名耳熟,多问一句:“是秦氏那边的王婶?”

  “正是。”

  “哼!我就知道与她脱不了干系!”林岳氏咬牙切齿,心里却暗道痛快,王婆也算秦氏半个心腹了,正是断人左膀右臂的良机呀。

  “传我的话,把王婶打发到浣衣房里去。和李婆子说一声,把这事料理干净,别再传到官人耳朵里。”

  齐婆子唯唯诺诺,照她意思去做了。

  林岳氏回眸见林暹一直听着,怪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手,道:“内院里的事也挺糟心,不过你以后成家大可不必管,让婉儿把持就行了。”

  林暹颔首。

  当天,王婶就被遣到浣衣房,走时哭哭啼啼的,想让秦氏帮忙说几句话。

  秦氏是泥菩萨过桥,自身难保。她想替王婆说几句话,结果好话没说着又挨了顿训,说什么手脚不干净的还敢往家里带。

  这明明是别人犯事,怎么也怪到她头上?秦氏觉得流年不利,准备到庙里烧几柱香,抱个佛脚什么的,刚做好打算,含淑苑与林璎的婢女就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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