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苏醒
那书生向她展露笑容，一如往常那般虚伪，只见他转头看向雷电双侠，抱拳行李礼，“两位大侠，不知可是名震三江的雷电双侠。”
“小子，你是谁？”
“小人是城中陇远茶行的小酒侍，”他谦卑而恭顺，正如他那普普通通的身份，“我是来接沈小姐的，她还有些东西忘在那落脚的地方，老板命我带小姐去取回，他说那是贵重东西，只能由小姐亲取。”
沈璧君微微一愣，他为何要撒谎？
她总算不笨，知道他是有意找了个由头，想要把她带走。
只见那雷满堂走上前，粗声喝道，“小子，这沈姑娘现下手脚受伤，行动不便，而沈府又遭歹人袭击，为了安全，我们先把她带到楼船，至于那贵重物品，只好劳烦你的掌柜去取来。”
小书生脸上带着笑，朝他微鞠了一躬，“大人，这小人恐怕做不了主，得沈小姐拿定主意。”
那雷满堂推开他，大声喝道，“你没看到沈小姐腿脚不便吗，啰啰嗦嗦的，我跟你去拿。”
沈璧君听得他们的言语，心中暗下决定。
她板起脸，看也不看小书生，柔声说道，“两位大侠，我手脚不便，还请你们扶我上那楼船，我有好些事要问连大侠。”
雷电双侠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喜色，他们一前一后靠过来。
她看见小书生那呆呆的样子，他既奇怪，又表现的难以置信，就连少年乞丐也是这样的作态。
沈璧君最厌恶的便是小书生那讲故事时的样子，故弄玄虚，高高在上，而现在，她难得露出笑脸。
走在前面的雷电双侠的雷满堂，他伸出那双干瘪，粗糙，硬如皮革的手掌，正当他要碰自己的时候。
沈璧君咬了咬舌头，心中一狠，右手一甩，只见无数金针犹如漫天雨落，随着她手上的血飞速洒向这雷电双侠。
惨叫骤然绝响，如同雷霆惊乍，只见那雷满堂浑身插着数十根金针，甚至那粗糙的面容也布满金针，活像一头厉鬼。
血喷涌而出，溅到她衣服上，嗷嚎不断。
她第一次杀了人，那种感觉让她反胃。
沈璧君痛恨他肮脏的血，更憎恶自己染血的双手，她终究是了结了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漫天花雨”，沈家金针的最后一招，出手必定伤人，且十分恶毒，她本未打算学会这一招，可她的奶奶始终要求她掌握其中诀窍。
“你一向善良，你的针法虽准虽快，却不狠不毒，”老太君那慈悲的声音中时常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她并非她亲生奶奶，却与至亲无异，也是她支撑着沈家走了三十年。
“不论在不在江湖行走，你都得明白，有时候，你必须得狠下心来。”
“为什么要伤害别人？大家和和睦睦的不是很好吗？”她年幼的声音现在想来是多么稚嫩。
曾经的她不愿在金针上下毒，也不愿出手要害，不肯置人于死地，那是少女的柔弱，少女的善良，如今，她已然不是个纯真女孩，她必须成长起来，杀死心中的女孩。
否则沈家就要由她而断绝。
“另一个没死。”
“当心！”小书生惊慌的声音传来，她抬起头。
一只长枪突如其来，正对着她的眼，长枪后，是手臂插着数根银针的龙一闪。
他那瘦小的身子竟如同与长枪打娘胎起便连为一起，宛如一点细针。
她没有防备，长枪几乎势不可挡，而金针.......金针根本无法直面这拼尽全力的一击，更何况，漫天花雨早已将她浑身所有的金针耗尽。
她闭上眼睛，正要迎接这让她坦然的死亡，只听得铿的一声，一股硝烟钻入口中。
她蓦然睁开双眼，那一向机紧的龙一闪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多了个血洞。
她松开拐杖，瘫倒在地上，心脏跳动不停，顺势看向周围。
只见那小书生手中拿着一把古怪的黑金铁器，那铁器正冒着烟，硝烟味儿正是从那铁器中泛出。
暗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荒唐的念头，可怎样的暗器竟然能如此诡谲地杀掉一名二流高手。
传说中川蜀一带的唐门有各种凶险的暗器，难道这小书生是从川蜀而来。
她黯然看着他，他来自哪里又与我何干？
沈璧君回过头，深深望着那仍旧在火焰中挣扎着的沈府，曾经的十三楼阁，如今只剩一座在灰烬中屹立，而它离坍塌亦不远矣。
“沈姑娘，”小书生走过来想要搀扶她，被她一手推开。
她满心痴缠的怨恨与怒火，现下只想跪在这里，望着与自己一同年长了十数年的府邸，直至它化作灰烬。
既然无法见证它的生辰，也该目睹它的消逝。
她痴痴地望着灰烟，火海，还有老旧的梁柱，凝视着它们搅作一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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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那小书生仍旧坚持要搀起她，沈璧君正欲拒绝，那小书生低声呵斥道，“小公子可能就在楼船，甚至逍遥侯可能也会在那儿等着我们，我们要快逃。”
小公子？她想到了那个在茶铺遇到的男子，正是她害的我失身于他人。
“我要找她，”她凄惨地想，蹒跚地想要自己爬起来，可她的双腿始终软弱无力。
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找那个武功高强的家伙报仇。
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女人，这个小书生终究没说错，她绝望地锤了锤自己的腿，而小书生却一把架住她。
她挣扎，发疯，喊叫，曾经的教养与淑女的信条抛她而弃，她不在乎，她的头发凌乱披散开来，她不在乎，她的织鞋也脱落了一只，她还是不在乎。
她只是不想离开这里，这儿毕竟......毕竟是她的家.......她痴痴地想。
小书生却由不得她挣扎，他抓住她纤细的胳膊，又让人少年乞丐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两人一言不发，默契地把她往远处拖拽。
“放开我.......”
“放开我！”
“求求你们，放开我，我想留在这里。”
她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
梦里，她听到一阵轻盈的男子歌声，如细腻流水在血液流淌，勾起她甜蜜的少时之梦。
她睡得就像是个摇篮中的婴儿，这使得她在醒来时，差点忘记了所有的悲伤、痛苦和不幸。
她睁开眼，夏日煌煌的阳光，正照在客栈内逼仄的木梁上，宛如一道白色的刀，它割裂了她的阴霾。
等她清醒过来，便听到小书生正在轻轻地哼着一首轻松的小调。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
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
四海之内皆成兄弟
这种与生俱来的令人愉快舒适的节奏，让她那破碎的心似乎愈合了一些，自己还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歌，它甜美轻盈，旋律轻盈，正如孩童的梦。
她眼中带泪，为这难以言喻的曲乐而感激。
小书生正在小心为她的手指换缠绷带，古怪的绷带，古怪的味道。
她现在才发现，他不过只有十四五岁，其实不过是个弱冠少年。
沈璧君看着他心无旁骛，用一团棉花在自己手指上擦拭伤口，又小心用那奇怪的绷带缠住，然后清洗，好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她心底里泛起一股酸涩，还有一抹无法察觉的复杂，她恨他的故事，却又
对小书生，她本该觉得很感激，但她始终做不到。
这个年幼，青涩，却又与众不同的少年，有着俊秀到足以让女人心动的样貌，白皙如脂的皮肤，闪亮的黑色眼珠，还有让人折服的文采，质朴的善心。
他总能拿出神秘非凡的工具，正如那暗器，正如那轮椅，正如那些故事去，他还有什么她没有发掘的耀眼之处嚒？
这男孩始终给她带来或好或坏的影响。
但从另一方面来想，她过去那恬淡安宁的生活，她那陪了她十几年的家，妆楼，奶奶，这一切，某种程度上也是在遇到他以后被毁于一旦。
为此，她却始终无法喜欢上他，甚至一见到他就会烦，厌恶，她无法理解这种让她困扰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冷，沈璧君对每个人都温文尔雅，以礼相待，但对这个救了她数次的恩人，她始终不愿面对他。
或许她仍在怨恨着，少年帮了她那么多，为何在铜先生要拿她贞洁的时候，却不是他为她解毒。为何他救了她那么多次，唯有那次他没站出来。
这个混账的念头让她绝望。
“你噩梦连连，尖叫不断，我留在这儿为你唱歌，希望能让你好受一点。”
“我自己怎样不该你管。”
“好好修养身体，”他以为她仍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嚒，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他自顾自地清理她的伤口，小心缠上绷带，“想要复仇，必须从长计议，逍遥侯绝不是轻易就可以应付的高手。”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的心仍在碎裂，她用绝情的声音说到，“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麻烦你出去。”
“沈姑娘，有事情记得喊我的名字，我随时在外面。”
他不会轻易动怒，正如他不会表露出其他表情，小书生轻轻地走了出去，看着他那落寞的身影，她心中狠狠一痛。
“他随时都在外面，”她重复着他的话。
铜先生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浮现，为什么不是你，她心中的怨恨正如根植入骨的毒液，在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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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她对着死寂的空气轻轻说了句，再一次落泪。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以前那一连串辉煌的岁月。
在那些过往的日子里，她年幼的生活有时虽然寂寞，却是从容、高贵、受人尊敬的，人们从来都是以夸耀与赞许的目光来面对她。
待到她长大，男人的眼神中会多出一抹狂热，她称之为爱慕，奶奶却理智地把它称作：“欲望”。
但从那个小书生身上，她却没看到那股狂热。
还有铜先生，他仿佛是冰冷的雕塑，看她的眼神正如看待一个无用的小石子。
她抬起手，轻拢头发，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痕，看向客栈外。
今天的光好刺眼。
光并不刺眼，她突然明白，只是自己的心更加封闭了。
她已不能再麻烦别人，更不能再成为别人的包袱。她知道从今以后，已必需要一个人活下去，绝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在过去的十八年来，她从未逾越，男人们想要触碰她的手而不得，但现在，铜先生与小书生，他们就像是匆匆的过客，打碎了她心底里的珍珠。
她痴痴地望着手指，指甲崩裂的地方已经没有污泥与秽血，只有干净的小绷贴，就像是那种不算赏心悦目的小巧装饰品。
她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恐惧，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恐惧。
那并不是完全因为寂寞，而是一种比寂寞更深邃强烈的孤独、无助和绝望。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一生中，永远是在依靠着别人的。
开始时她依靠父母，他们失踪后她靠奶奶，如今沈家没了，她该靠谁？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未婚夫？夺走了自己身子的铜先生？还是一直在默默保护着自己的小书生？
为什么一定要靠他们呢？可不靠他们，她还能靠谁。
靠那对付雷电双侠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作手段？
那些手段，她一想到当初自己的手段就想要吐，那个时候，仇恨蒙蔽了她的理智。
她甚至萌生了最让她害怕的想法。
她想要用自己身为女人最大的武器，用自己的身体，用各种最下流最下贱的办法来复仇。
但小书生......她可以想见他知道她的念头后会露出怎样的失望。
可不用那些手段，她一个身手羸弱，双腿残废，家世凄零，又失了贞洁的女子还有什么办法呢？又怎能复仇。
她仿佛可以预见自己的命运，正如那无根无垠的青萍一般，浮于漂泊不定的风浪中。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她已完全孤独，无助、绝望。
没有人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甚至没有人能想像。
阳光如此辉煌，生命如此灿烂，但她却又一次想到死。
不行，她好得答应过小书生，不会再自寻短见，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
她悲哀地想，或许我该寻一场与死无异的沉眠，做一场能让自己忘记一切的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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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生却由不得她挣扎，他抓住她纤细的胳膊，又让人少年乞丐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两人一言不发，默契地把她往远处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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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另一方面来想，她过去那恬淡安宁的生活，她那陪了她十几年的家，妆楼，奶奶，这一切，某种程度上也是在遇到他以后被毁于一旦。
为此，她却始终无法喜欢上他，甚至一见到他就会烦，厌恶，她无法理解这种让她困扰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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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仍在怨恨着，少年帮了她那么多，为何在铜先生要拿她贞洁的时候，却不是他为她解毒。为何他救了她那么多次，唯有那次他没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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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顾自地清理她的伤口，小心缠上绷带，“想要复仇，必须从长计议，逍遥侯绝不是轻易就可以应付的高手。”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的心仍在碎裂，她用绝情的声音说到，“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麻烦你出去。”
“沈姑娘，有事情记得喊我的名字，我随时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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