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送子庙
一、送子庙
几个娘子提着篮子走出了门去，她们嘁嘁喳喳，说起话来声音震得这小庙顶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落，直掉在躲在神像后面的一小哥的面上，惊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小哥手脚乱舞的坐了起来，口中还嚷嚷着“别抓我”，更不用说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凄惨得很了。
但他这一番折腾却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也不见身边有人，这方才放下了心，深吸了一口气，又缩回到了神像后面，背对着神像，一双眼，透过后门的门缝，看到的是一点点惨白的光。
大清早的，寒风也透过后门的门缝钻了进来，小哥冷得一个哆嗦，只能再转过去，颤颤巍巍探出头去——这庙里虽然香火不错，但来的人并不多，说是能找到这间破庙的人都算是有缘人，也只有求子的人，才会来找这间破庙。
这庙里供着的神仙已然看不清样貌了，庙里也是到处破败，并无人收拾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混得这么惨。
小哥见又有几位娘子留下了供品供果，自己一摸肚子，从昨日起就不曾进食的肚子也就禁不起这种诱惑了，他也怕被人发现，便从侧面弓着腰，钻进了供桌底下，又掀开桌布一角，看真的没有人进来了，这才伸出手去拽了两个馒头猛啃。
供品馒头比平常吃的馒头要小，为了做供品，也是更加松软，少了许多分量，但这对小哥正合适。
他吃完了两个馒头，又躲在供桌下面就听着来求子的娘子们说东说西，也觉有趣——刚刚的担心害怕，仿佛也俱都散去了一般。
只听一个娘子说：“丁大仙君容禀：信女王氏，求大老爷赐下儿子，就赐给信女一个儿子吧！信女愿结草衔环，报答丁大老爷！”
那娘子说完，小哥就见她磕下去的头顶，磕头、抬头，三次反复。
小哥苦笑，又努力把自己缩小了一圈。
这时候就听另一个娘子说：“丁大仙君，我家那汉子埋怨我不能生，已经要娶小了，求大老爷垂怜，给我个儿子吧！”
各种苦求儿子的，听得小哥心里也是一阵发苦。
这时也不知怎的就听到了一个男人说话，却是个少年嗓音：“大仙君，我虽然是人家的娈童，但也是跟着将军许多年了，将军无后，请大老爷让我能给将军留个后吧！”
这话，吸引了小哥的主意。
他轻轻的把桌布掀开了一点点，瞅了一眼那求子的男子。
那是个娇柔得与女子差不多的男子。长得也漂亮，举止并不小气，更是与进门的女子们都避免接触，想来还是特别有规矩的人家里的男宠了。小哥略有些羡慕地放下了桌布。
能让一个男人自愿来求子的，那另一个男人许就对他是真心的了。
小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想来，他原本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可谁让他就不争气呢！
恨得直咬牙，他又缩成了一团，气得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这进进出出的人加起来也满了九个，就听得吱嘎一声，那庙门就关了。
小哥没出来，也不知道庙门关上了。只是他在供桌下面呆得久了，骨头有些疼，又见好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这才爬出了供桌，发觉前门后门都关上了，这庙里竟然除了他，一个有点儿热乎气儿的都没有！
庙不大，站在门口，除了神像后面也就把这庙尽收眼底了，当然神像上披着的袍子，神座上铺着的垫子，供桌上铺着的桌布，这些低下有什么，倒是全都遮盖了去，不过小哥之前也是在这下面呆过的，他倒是知道，下面除了灰尘，那就是尘土了。
不大的小庙，香火也不差，还不大好找。
怎么就这么破败？
小哥又看了一圈，见门口的小桌子上也放着纸笔，在窗台上也搁着抹布，在墙角也堆着扫帚簸箕。
“既然你护着我没被抓走，我也不能白白受你好处，”小哥对着神像道，“我帮你打扫打扫，省的你若是下来，看自己的屋子这么脏乱。”
说着，他真的就动起手来开始清扫。
小哥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不大，但打扫起来特别利索，虽然他也打不开这庙门出不去，弄不来水，可就这样，他也算是把这送子庙给清理得还算干净了，尤其是之前那完全看不出模样的神像，这时候也勉强算是露出了真容。
“倒也不知道，原来送子的仙君是男的。”小哥笑着将披在神像上的袍子解开，拿着到一边抖了抖灰，又用力搓了搓，再抖了抖，把灰尘清理了之后，这才拿回去给神像又披上，“只可惜没水，不过水也洗不干净，委屈仙君将就了。”做好了清理，他这方才又走回到供桌，从上面拿了两个果子来，在衣服的里子里擦了干净，这才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诚如村中老人所言，这供果只要上了桌，味道就变了，再没有果子的香味儿，只剩下水淋淋的甜。
小哥倒是不嫌弃，啃了果子，又拿了做好的猪头要咬——
“等等等！”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小哥吓得，猪头都掉在了地上。
“哎呀！”他懊恼一声，抬头去寻那说话的人。
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年轻人，瞧着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的，身上穿着绸布衣衫，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只是逆着光，看不清脸面。
小哥吓得就跳了起来。
“你这小哥也是好没道理，我长得有这么吓人？比山里的大虫还吓人？”那人笑了一声，两步走了进来。小哥这方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也略略放下了心，不再一惊一乍。
那读书人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猪头，笑指着小哥：“看你这小哥也是好人家的儿郎，怎么还来偷供品吃喝？”说着，又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吃就罢了，瞧瞧，这还浪费上了。”他挥了挥手，十分可惜的样子。
小哥扑哧一笑：“你这书生也是有趣。”
读书人陪着他笑了一声：“你这小哥也是有趣。”
两个人对视一眼，倒是把刚才的尴尬全都抛却了。
不过毕竟是陌生人，小哥也不敢与人多说话，只在一旁默默地收拾——这破庙年久失修，他看着就觉得心惊肉跳的，虽然自己也不会修房子，但到底是门都打开了，他去打点儿水来擦洗一番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只木桶，小哥也就拎着这木桶出门子去打水。
他不知道自己刚走出庙门，那读书人就靠着门，轻轻叩了叩门框，这年久失修的门顿时就亮堂了几分。
“慢慢来，慢慢来吧。”读书人笑着又叩了叩石墙，那墙面都斑驳得不行的地方也开始慢慢好转了起来。
他这里叩叩那里摸摸，好一通工夫才把这破庙改了一点儿，正高兴呢，就听到之前帮他收拾破庙的小哥大喊救命。
这是他的地盘，山里豺狼虎豹到他这里也要退让三分，怎么着能让个小子喊救命？
他一皱眉，转而就抓着香炉走出了庙门。
破庙外墙门口，果然是好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手里拿着绳子、棍棒，对着小哥就要下手。
“住手！”
就在他的庙门口抓人，这可还得了？！
“兀那书生，你别自找没趣！这小子是我们村的，他许家的族长把他许配给了郑秀才做老婆，他竟然敢逃婚，这是要抓他回去呢！”那几个汉子满脸的狰狞，看得人脚底跟都发凉。
小哥大声反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去，族长怎么就能做得了我的主把我嫁人？！我也是七尺男儿，怎么就不该娶妻？”
“承哥儿，这话就不对了，族长是你四爷爷，他说啥你怎敢不听？”旁边一个老汉直摇头，“何况你年纪又小，给你找的是个秀才，将来保不齐要做大官的，对你也不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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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娘子提着篮子走出了门去，她们嘁嘁喳喳，说起话来声音震得这小庙顶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落，直掉在躲在神像后面的一小哥的面上，惊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小哥手脚乱舞的坐了起来，口中还嚷嚷着“别抓我”，更不用说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凄惨得很了。
但他这一番折腾却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也不见身边有人，这方才放下了心，深吸了一口气，又缩回到了神像后面，背对着神像，一双眼，透过后门的门缝，看到的是一点点惨白的光。
大清早的，寒风也透过后门的门缝钻了进来，小哥冷得一个哆嗦，只能再转过去，颤颤巍巍探出头去——这庙里虽然香火不错，但来的人并不多，说是能找到这间破庙的人都算是有缘人，也只有求子的人，才会来找这间破庙。
这庙里供着的神仙已然看不清样貌了，庙里也是到处破败，并无人收拾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混得这么惨。
小哥见又有几位娘子留下了供品供果，自己一摸肚子，从昨日起就不曾进食的肚子也就禁不起这种诱惑了，他也怕被人发现，便从侧面弓着腰，钻进了供桌底下，又掀开桌布一角，看真的没有人进来了，这才伸出手去拽了两个馒头猛啃。
供品馒头比平常吃的馒头要小，为了做供品，也是更加松软，少了许多分量，但这对小哥正合适。
他吃完了两个馒头，又躲在供桌下面就听着来求子的娘子们说东说西，也觉有趣——刚刚的担心害怕，仿佛也俱都散去了一般。
只听一个娘子说：“丁大仙君容禀：信女王氏，求大老爷赐下儿子，就赐给信女一个儿子吧！信女愿结草衔环，报答丁大老爷！”
那娘子说完，小哥就见她磕下去的头顶，磕头、抬头，三次反复。
小哥苦笑，又努力把自己缩小了一圈。
这时候就听另一个娘子说：“丁大仙君，我家那汉子埋怨我不能生，已经要娶小了，求大老爷垂怜，给我个儿子吧！”
各种苦求儿子的，听得小哥心里也是一阵发苦。
这时也不知怎的就听到了一个男人说话，却是个少年嗓音：“大仙君，我虽然是人家的娈童，但也是跟着将军许多年了，将军无后，请大老爷让我能给将军留个后吧！”
这话，吸引了小哥的主意。
他轻轻的把桌布掀开了一点点，瞅了一眼那求子的男子。
那是个娇柔得与女子差不多的男子。长得也漂亮，举止并不小气，更是与进门的女子们都避免接触，想来还是特别有规矩的人家里的男宠了。小哥略有些羡慕地放下了桌布。
能让一个男人自愿来求子的，那另一个男人许就对他是真心的了。
小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想来，他原本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可谁让他就不争气呢！
恨得直咬牙，他又缩成了一团，气得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这进进出出的人加起来也满了九个，就听得吱嘎一声，那庙门就关了。
小哥没出来，也不知道庙门关上了。只是他在供桌下面呆得久了，骨头有些疼，又见好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这才爬出了供桌，发觉前门后门都关上了，这庙里竟然除了他，一个有点儿热乎气儿的都没有！
庙不大，站在门口，除了神像后面也就把这庙尽收眼底了，当然神像上披着的袍子，神座上铺着的垫子，供桌上铺着的桌布，这些低下有什么，倒是全都遮盖了去，不过小哥之前也是在这下面呆过的，他倒是知道，下面除了灰尘，那就是尘土了。
不大的小庙，香火也不差，还不大好找。
怎么就这么破败？
小哥又看了一圈，见门口的小桌子上也放着纸笔，在窗台上也搁着抹布，在墙角也堆着扫帚簸箕。
“既然你护着我没被抓走，我也不能白白受你好处，”小哥对着神像道，“我帮你打扫打扫，省的你若是下来，看自己的屋子这么脏乱。”
说着，他真的就动起手来开始清扫。
小哥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不大，但打扫起来特别利索，虽然他也打不开这庙门出不去，弄不来水，可就这样，他也算是把这送子庙给清理得还算干净了，尤其是之前那完全看不出模样的神像，这时候也勉强算是露出了真容。
“倒也不知道，原来送子的仙君是男的。”小哥笑着将披在神像上的袍子解开，拿着到一边抖了抖灰，又用力搓了搓，再抖了抖，把灰尘清理了之后，这才拿回去给神像又披上，“只可惜没水，不过水也洗不干净，委屈仙君将就了。”做好了清理，他这方才又走回到供桌，从上面拿了两个果子来，在衣服的里子里擦了干净，这才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诚如村中老人所言，这供果只要上了桌，味道就变了，再没有果子的香味儿，只剩下水淋淋的甜。
小哥倒是不嫌弃，啃了果子，又拿了做好的猪头要咬——
“等等等！”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小哥吓得，猪头都掉在了地上。
“哎呀！”他懊恼一声，抬头去寻那说话的人。
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年轻人，瞧着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的，身上穿着绸布衣衫，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只是逆着光，看不清脸面。
小哥吓得就跳了起来。
“你这小哥也是好没道理，我长得有这么吓人？比山里的大虫还吓人？”那人笑了一声，两步走了进来。小哥这方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也略略放下了心，不再一惊一乍。
那读书人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猪头，笑指着小哥：“看你这小哥也是好人家的儿郎，怎么还来偷供品吃喝？”说着，又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吃就罢了，瞧瞧，这还浪费上了。”他挥了挥手，十分可惜的样子。
小哥扑哧一笑：“你这书生也是有趣。”
读书人陪着他笑了一声：“你这小哥也是有趣。”
两个人对视一眼，倒是把刚才的尴尬全都抛却了。
不过毕竟是陌生人，小哥也不敢与人多说话，只在一旁默默地收拾——这破庙年久失修，他看着就觉得心惊肉跳的，虽然自己也不会修房子，但到底是门都打开了，他去打点儿水来擦洗一番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只木桶，小哥也就拎着这木桶出门子去打水。
他不知道自己刚走出庙门，那读书人就靠着门，轻轻叩了叩门框，这年久失修的门顿时就亮堂了几分。
“慢慢来，慢慢来吧。”读书人笑着又叩了叩石墙，那墙面都斑驳得不行的地方也开始慢慢好转了起来。
他这里叩叩那里摸摸，好一通工夫才把这破庙改了一点儿，正高兴呢，就听到之前帮他收拾破庙的小哥大喊救命。
这是他的地盘，山里豺狼虎豹到他这里也要退让三分，怎么着能让个小子喊救命？
他一皱眉，转而就抓着香炉走出了庙门。
破庙外墙门口，果然是好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手里拿着绳子、棍棒，对着小哥就要下手。
“住手！”
就在他的庙门口抓人，这可还得了？！
“兀那书生，你别自找没趣！这小子是我们村的，他许家的族长把他许配给了郑秀才做老婆，他竟然敢逃婚，这是要抓他回去呢！”那几个汉子满脸的狰狞，看得人脚底跟都发凉。
小哥大声反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去，族长怎么就能做得了我的主把我嫁人？！我也是七尺男儿，怎么就不该娶妻？”
“承哥儿，这话就不对了，族长是你四爷爷，他说啥你怎敢不听？”旁边一个老汉直摇头，“何况你年纪又小，给你找的是个秀才，将来保不齐要做大官的，对你也不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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